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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赶走了,可这么一折腾还不知道小区里咋传呢。”于暖耷着眼,娇小的身形窝在沙发上,面上掩不住的担忧。

    路恩没回话,面无表情地倒了杯芝麻糊加了热水搅。人散了房间里也安静,一时间只剩下勺子撞杯壁的“当啷”声。

    于暖看了一眼儿子试探地问:“恩仔,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路恩松开勺子,盯着上边飘悬的浮物眨了下眼,“妈,你别叫这个名字。”

    “老妈都不行?”

    “嗯,别的都行,就这个不行。”

    “就知道你生气了,”于暖下了沙发坐在路恩身边,“妈跟你保证,我下次或者下下次绝对能自己把她们轰出去。”

    立了八千遍的flag,路恩仿佛窥见它即将缓缓倒向八千零一遍。

    路恩抱着杯子起身,温柔地说好:“我继续保持期待,妈,我回屋刷题去了。”

    “小恩,”于暖急喊了一声,“你明天下午陪我去看看你外婆吧。”

    路恩停住脚扭回头问:“小姨要来吗?”

    “你小姨不来,家里正是忙着的时候,她下个月才能过来。”

    “哦,那我不去。”路恩转回身趿着拖鞋往卧室里走。

    于暖蹙眉:“这么久没去,你外婆也怪想你。”

    “她想我什么,”路恩没回头,“她都不认识我。”

    伴着清脆地关门声,于暖颓然地坐进了沙发。她妈两年前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从今年开始已经除了她完全认不出人了,拉着谁的手都只喊她的名儿。

    整天招娣,于招娣的喊,于暖还记得路恩头一回被拉着手这么叫整个下午都黑着脸没说话,回来以后就再也不愿意登疗养院的门,问急了也只红着眼说当他冷血。于暖轻轻呼出一口气,她禁不住的想,如果当初没有在儿子面前抱怨过,也许……

    也许什么呢,于暖拍了下额头,拎起包出门巡店去了。

    进了卧室就像奔波一天终于能脱下面具,外套手机一股脑扔在懒人沙发上,但是躁,除了躁还是躁,路恩拎起书包往床上一倒。

    倒出来的一打卷子好像砸在了什么包装袋上,路恩拨开卷子露出一袋本不应该出现在他书包里的东西。

    一袋小面包。

    还贴着一张淡黄色的便利贴,上边写着几个不太好看的大字“甜的,希望吃了会让你开心一点”,右边还画着一只从墙后露出头来sayhi的小线人。

    路恩把面包来来回回翻着看了一遍,没有署名。

    他时常会收到情书,每一封都会自报家门,写的人希望收到回应,他也每一封都会回。只不过中考前劝人家好好准备中考,高考前劝人家全力备战高考,周渊因为这事直呼他劝学大使。

    但这回没给劝学大使发挥的机会,这种没有署名的爱意,他第一次收到,对方好像并不急着或者并不需要他的回应。

    路恩仰躺在床上瞪着顶上的灯,然后又转向旁边的便利贴,歪歪扭扭的“甜的”两个字映入视线,他鬼使神差地戳了戳。

    真甜吗?

    有多甜?

    尝尝?

    等他知道了是谁送的,再还ta一包不就行了,一包不够,还两包吧。

    这么一想,路恩起身拉开了袋子,从中间拿了一个。隔着透明的独立小包装捏了捏,怪软乎的。

    撕开一个,又撕开一个,眨眼间六个小面包都让他吃完了,路恩捏捏空了的袋子,叹了口气。

    甜啊,但是不够啊。

    路恩拍了一下袋子去某宝搜索,搜出来的东西却风马牛不相及。

    “我搜吃的你给我看螺丝钉什么意思?你人工智障啊?”

    路恩气得一键退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了手机反扣在眼睛上,没一会就沉沉睡过去了。

    睡了有半小时,语音铃声炸响的时候,意识还没清醒但身体应激地直挺挺坐起,路恩捂着心脏缓了好一会。

    厚厚的窗帘拉的死死的,偌大的房间只有一点手机屏幕的亮光。

    他对一切突兀的声响都会有心悸的反应,平时手机也都调震动,这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滑点开铃声了。

    低头看清是谁打的电话,指尖迟疑地点了接通。

    “我说少爷,你让我请你吃饭你露个面就跑什么意思?闻闻炭火味饱了?”

    周渊打了个饱嗝招呼服务员打包,拎着一袋子烧烤边往回走边给路恩打语音电话。

    后脑勺一阵一阵地抽疼,耳边的声音嘈杂,路恩恍恍惚惚听见客厅传来尖锐的争吵。

    “你尝尝你做的多咸,家里盐不花钱啊,做多少年饭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要你有什么用!”

    “我吃着不咸啊,要不你吃这个吧,把这给我。”

    “做个饭都做不利索……”

    粗犷的男声骂骂咧咧的朝下三路去了。

    路恩“唰”地掀开被子,没顾上穿鞋,长腿一迈拉开了门。

    出了门脑子里的声儿断了,一切好像只是他的臆想,客厅没人厨房也没人,整个家只有他自己在。

    挺直的肩颈突然微微塌下,路恩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重新把自己关回了卧室。

    “我忘了……”路恩哑着声音回复周渊。

    “你忘了烧烤也忘了我,你个渣男!负心汉!”周渊喊的铿锵有力。

    “渣你身上了?”

    周渊扣了扣手机壳后贴着的支架,虎着脸说:“那什么,我提前替你未来女朋友喊喊。”

    他有个鬼的未来女朋友。

    路恩听的轻笑,眉头跟着松开:“我爸这边亲戚来了,我刚处理完。”

    艹。

    周渊低声骂了一句,他已经站在路恩家楼底下了,鞋底来来回回碾着石子,斟酌着言辞问:“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我要不上去看看你?”

    路恩家里的事周渊知道一部分,路恩他爹也是个突破周渊固有印象的奇行种,前几年他一度撺掇过路恩去做下亲子鉴定,没想到路恩当即从抽屉底下抽出几年前做的鉴定递到周渊眼前,结果没什么意外就是板上钉钉的亲父子。

    周渊眉头拧成川仰天长叹,直呼他妈给人当亲爹的还没他养父靠谱。

    “来呗,家里就我。”路恩说。

    挂了电话路恩打开灯窝在懒人沙发上愣神,周渊能来挺好的,他虽然从小到大习惯一个人住但始终不习惯房间里没声,上下邻居都抱怨隔音差唯独他还挺喜欢,隔着墙听见的声儿让他觉得有人味,有人的气息。

    没声总觉着自己被关进放大百倍的小黑匣子里,躁的慌。

    周渊来的快,三两步窜上楼“哐哐哐”的砸门。

    砸完戏精附体趴在门上吼:“开门呀开门呀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

    后半句抢男人还没喊出口路恩已经把门打开,目光无奈地瞪他:“你演的挺来劲啊?”

    “那是相当来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