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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器材室的窗能看见底下一个又一个小蘑菇头慢腾腾地往操场移动。

    朝野垫了张纸坐在窗台,一腿屈膝一腿散漫地杵在地上晃,两眼专注地盯着底下的人。

    正午的光充沛的倾洒在少年身上,为他渡上轻轻摇曳的温柔光。

    他瞧了半天,等到路恩走出来消失在视线里才眷恋地从窗上移开眼。

    赵浩扬在一言难尽和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切换,手底下抓着个瘪气的篮球“哐哐哐”往地上锤。

    朝野终于想起来屋里还有个人,不怎么在意地往这瞄了一眼:“你什么表情?”

    呦,爹发现自己有个野儿子了。

    “我……”刚开话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赵浩扬吸吸鼻子顿觉不太妙。

    “感冒了?”

    “你还好意思问这个问题。”他昨晚折腾一顿大半夜窝在沙发上差点被冻成球是为了谁,又是谁刚刚无视了他整整十分钟,六百秒。

    一腔热血被晾的透心凉,本是故意不说话等野哥发现自己的赵浩扬这回真不想说话了。

    他想把自己错付的父子情尽数薅回来。

    朝野被怼了疑惑地挑挑眉:“你神神秘秘的到底想干吗。”

    赵浩扬见台阶就下,一闭眼一提气小小声说了一句:“我昨晚……都看见了。”

    说完赵浩扬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

    “啊,”朝野没当回事漫不经心应了一句,掏出手机点开绿色的app,等待更新的时间里他抬头又随意补了一句,“没打算瞒你。”

    赵浩扬被朝野憋的像只上蹿下跳的猴:“不是,这是你打不打算瞒我的事吗?”

    问题在这吗。

    “我,我,”赵浩扬指着自己,“我当时没睡着,我就这么坐在沙发上。”

    “我知道。”

    正在演示自己当晚坐姿的赵浩扬呆住。

    “我知道你在后边,说了没打算瞒你,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他。”

    器材室被“洗劫一空”,朝野的尾音撞在墙上传来混沌的回音。

    赵浩扬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比划半天憋出来一句:“喜欢谁?”

    “路恩。”

    朝野承认的坦荡,一点都没有自己刚刚出了个柜的自觉性。

    人在某些本性上是很难改变的,上辈子路恩常说他这个人过于自我很难学会换位思考,现在想来依然如此。

    朝野想做的想说的一向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而这个别人囊括父母,兄弟,上司和不相干的陌生人。

    眼前的赵浩扬已经被朝野的直白冲击地脑瓜子冒金星。

    他一手扶着桌一手抚额问:“什么时候的事?”

    他跟朝野除了晚上几乎都待在一块,怎么奸|情发生的时候衬得他像个泥足巨人。

    朝野随口扯:“上周吧。”

    “上周你不还骂他就是个能装的小白脸吗!”赵浩扬声音都嚎劈叉了。

    “哦,那就是这周。”

    ?赵浩扬声线吓出十八个弯。

    “咋的?爱情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毫无征兆?”

    “势不可挡?”

    赵浩扬穷尽毕生所学硬凹了仨成语,跟朝野再认真不过的神情对上脸皱成一团,他把球摁地上满怀最后一丝丝希望问:“野哥,你能不能给我详细仔细地展开说说你这个喜欢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如果你理解的喜欢是想牵想抱想睡,”朝野停顿下,“想每天第一眼都能看见他,那就是。”

    朝野点开微信里的个人信息,他把万年不动的“我是帅比”删掉,换了新的id——路。

    觉得单字差点意思,朝野轻轻点了点屏幕又在前边添加一个字。

    看路。

    然后摁下保存。

    他把忠诚的喜欢藏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显眼到某人抬抬头勾勾手就能碰得到。

    赵浩扬头皮那点麻劲还没过去,他双手抄起来蹲进墙角。

    “为啥,为啥是他呢。”赵浩扬目光呆滞地念念叨叨,他还没能把这个残忍的事实消化完不是因为歧视同性恋,他只是觉得但凡换个人都没这么难以理解。

    路恩以前嘲过他是个水娃,俗称脑子有水,赵浩扬现在觉得脑子里晃晃荡荡的也不一定是他。

    朝野以为是提问,挺认真想了想:“这要怎么说,那我问问你,你为什么喜欢范西?”

    “那肯定是因为我女神好看啊。咳,高一篮球赛的时候我被打手裁判瞎了狗眼没判,打我手的狗|逼还挑衅我,她……她突然跳出来把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我就觉得我不会遇见比她还帅的女孩子了……”赵浩扬突然回过味来,“是我问你,你问我干吗?”

    “跟你理由一样啊,他太帅了。”

    赵浩扬被他坦荡荡的颜狗做派膈应到了,怒喷道:“你个没原则的颜狗。”

    朝野没生气还非常赞同的点点头,最后在赵浩扬纠结焦躁交织的复杂神情下说了实话。

    “我记得,”朝野回忆他上辈子的第一次心动,“他毫不犹豫跳进水里救猫小心翼翼的样子太帅了,他冲着虐猫的杂碎挥拳的样子特别带劲,我那天在桥上从头看到尾,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这个人是我的就好了。”

    朝野越回忆越压不住上翘的嘴角:“喜欢不能用写论文的方式表述,没办法严谨,也很难说一个严肃的理由。就像你对范西动心一样,我看到了他从桥上腾空而下跃入水中的样子,我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喜不喜欢是个玄学,遇见了就是命里该。命运只是恰如其分地告诉你,爱情的轮|盘转到你了,愿不愿意都要接。”

    也许是头一回见野哥动心的样像个即将把自己埋土半截的恋爱脑,也许是他纯粹个人主观上太讨厌路恩,赵浩扬硬着头皮想拦一拦,但野哥话说到这份上,他知道拦不住了。

    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他的喜欢高贵,也不是独独他的喜欢了不起,人间喜欢千万种姿态变化,赵浩扬却懂大家的喜欢里一点点相通的地方。

    喜欢就是喜欢,它不由己控。

    赵浩扬仰着头看向那个曾经在他眼里又傲又野的人,他突然有那么点小窃喜,因为再牛的人遇见喜欢的人都这么俯首称臣,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怎么像个舔狗了。

    大约是觉得有伴以后心里硬气三分,赵浩扬大逆不道地想野哥接地气了,用书上的话怎么说来着,赵浩扬拧眉苦想了半天想起了那词——入世。

    人有的时候,有软肋不那么无所不能才比较可爱。

    他觉得野哥现在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