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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场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锦澜还没回来,滂沱雨势便收住了,只剩廊檐上的水珠顺着青瓦滴滴答答落下来。

    “柳二公子,你这是进宫还是出宫?”梓玉没话找话。

    “出宫。”

    那人回答的依旧不情不愿,又言简意赅,梓玉只觉尴尬。她垂眸正好望见那人的侧脸,许是受了凉,他的眉头紧蹙着,而一向苍白的脸色呈现出某种病态。这般可怜,梓玉心下一软,就懒得再和这人过多计较了,而且,她在这人面前总是莫名的气短,好似自己生生矮了一大截想来是被他看见了自己在先生院子里的糗事。

    实在是尴尬又难堪!

    梓玉讪讪笑了笑,正巧外头传来锦澜的声音,她连忙唤了一声,没多一会儿锦澜和王守福等人就寻了过来。众人见他二人单独在檐下避雨,都有些说不出的窘迫。梓玉倒是坦然,她冲着王守福道:“柳公子要出宫,你带几个人送一程。”言罢,梓玉朝那人微微颔首,便领着锦澜等人先行离开。

    待走远了,梓玉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人的丝绢。先前她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丝绢一角用金线绣着小小的“风雨”二字。

    梓玉不解,她暗忖,难道是取风雨如晦的意思?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思而不见,满心凄苦,蓦地,又久别重逢这一首风雨怀人的情诗,莫非正是他的表字出处?

    仿佛看破了某人的秘密一般,梓玉微微有些赧意。羞赧之余,她又担心有闲言碎语,于是吩咐锦澜速速将这方丝绢物归原主。熟料锦澜跑了个来回,气喘吁吁道:“小姐,柳公子已经走了”

    梓玉一时怔住。

    这方丝帕沁了她额上的雨水,此时颜色深深浅浅,对比之下,风雨二字淡淡的,好像要化进水里一般。梓玉看在眼里,叹了一声,道:“锦澜,你洗干净后先收着,以后找机会再还给柳公子。”

    不知为何,她心里压着一股沉甸甸的东西,说不出的有些憋闷和难受,又往前走了几步,待到一株开得正好的杏树下,梓玉忽然走不动了。

    因为,她终于想起来柳松言是谁了。

    那一年,梓玉约莫才十岁,也是个下大雨的日子,趁人不备,她偷偷溜出府。街上没什么人,也不知转悠了多久,她见到一个清瘦少年在茶寮的屋檐下避雨。只是那个少年腿脚有疾,坐在轮椅上,纵然膝头被淋湿了,也固执的不进茶寮避雨。那一日,梓玉如今天一模一样,撑着伞替他挡了瓢泼大雨。

    那少年并不言谢,只是冷冷望着她,道了一句“多管闲事”。

    梓玉笑嘻嘻道:“我就是多管闲事,你拿我怎么样?”她生的漂亮,如此一笑起来就透着一股子少女的灵动。

    只这一笑,便像是一束自九重天阙的暖阳,一下子嵌进少年松言的心坎里,那是一处寒潭,从没有人涉及。松言从出生开始就拖着一双残腿,他自知自己和旁人的不同,于是,这也成了他最大的忌讳。这些年府里从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张狂的笑,就算是爹娘或是父兄,也都顾忌他的情绪,哪怕他们真的开心也只会在松言面前露出小心翼翼的笑,深怕触到他的伤处。他从未见过这般明媚的笑靥。

    可梓玉并不知道这些。

    后来,那少年问她叫什么,梓玉说:“我是七妹。”

    少年绷了一下午的脸,此时终于笑了,他又问:“你是哪家的七妹?”

    “我干嘛告诉你?”梓玉狡黠做了个鬼脸,她将伞递给那位少年,跐溜烟地跑了。出来太久,她怕爹爹罚她。

    那应该是她第一次见到柳松言,梓玉的记忆中关于这段已经模糊不清了,而第二次的相遇,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几个月,又许是一两年,谁记得清呢?可不管过了多久,竟还是个刮风下雨的日子他们好像和这风雨有缘分。

    梓玉那一日坐着轿子从别家府里玩了回来,路上遇着雨,轿夫们匆匆找了个地方避雨。她下轿时,便看到了一个少年,孤零零躲在廊檐下。冰凉的水珠子顺着灰瓦滚下来,正好砸到那人的膝头。梓玉并未多想,只是命旁边的丫鬟递了把油伞过去。

    熟料那人怔怔望着她,唤了声“七妹”,声音落在飘摇的风雨里,支离破碎。

    那个时候梓玉还小,听不出这声七妹里包涵的意思。她只觉很不可思议,她的玩心重,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意思,也不顾跟着的丫头反对,梓玉过去问那个少年:“你怎么知道我是七妹?”

    他仰面望着她,脸色苍白,却依然笑着:“你告诉我的,你忘了?”

    梓玉还真忘了她费劲想了许久,才想到很久之前似乎有个腿疾的少年郎,她惊诧又疑惑:“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人垂眸,敛去面上的青涩和赧意,固执问她:“七妹,你是哪家的七妹?”

    梓玉想到那桩往事,不由得也笑了,爽快答道:“我是齐府七妹。”

    “你是首辅大人府上的七小姐?梓玉?”那人微滞,很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