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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西码头的路上,我全程沉默地缩在车窗旁,枪柄灼烫着我的手心。胸口钝痛,犹如一把铁锤在不停歇地撞击,让我找不到心脏在哪里,只依靠剧烈的痛意模糊地确定它的位置。

    可能因为出来后我的脸过于冷漠,没有人敢来触这个霉头,皆努力装作不经意地和我拉开距离。有曾经随手帮过的小女孩怯怯上前担忧地询问我的状况,我勉强回了一个微笑,我实在是分不了多余的精力了。

    到码头我收起了所有表情,裹紧衣物,跳下了车。

    双方都是前后脚到的,有下手陆陆续续地从卡车上搬货物,摞在车前。

    我靠在车前看他们忙碌,等差不多的时候起身,走到车队前面站定,高声喝道:“久仰南港威名,货到钱齐,北港此次与南港会面,开了眼界。”

    对面立即有人呼啦啦地回应,客气后准备交接。

    货箱被推到中间,两方人手开始查验,我扫了一圈,并未看到有明确的首领人物出现。

    “南北港长期共分一杯羹,摩擦不可避免,此次愿借这机会共协商共谋存,携手在墨城打出一片天地,不知在场哪位是南港背后的爷?”

    有人高声回问道:“不知您是哪位?”

    “北港池雾黎。”

    对面很明显默了一下,我静静地等待着。重型车的轰鸣声响起,远光灯打在我的脸上,我微微眯眼伸手遮挡,手探到腰间抚上衣摆下暗藏的枪柄,暗等时机。指尖还是不自觉地颤抖,我咬牙几乎自虐般摁耐,既然碰了,那就做到最好。

    那辆重型越野车缓缓驶到队伍前面,车上利落地跳下几个持枪的人,我只稍一眼就能看出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出身,身手和体能都远远超出常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雇佣兵们全部跳下在一旁低头等候着什么,重甲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不急不缓地下车挺立在雇佣兵的中间向我的方向走来。

    刺目的远光灯照得周身同如白昼,我只能辨认出来者伟岸的轮廓,宽阔的背脊,收紧的窄腰和修长的双腿组成希腊神像黄金般的倒三角身材。

    他有他的规律,沉重稳健的步伐每一步都狠狠敲击着我的心理防线。

    我看着越来越近的熟悉轮廓,惧意从尾椎迅速攀爬至身体每一处的神经末梢,心中逐渐已经有了答案,我牙齿禁不住地打颤,浑身剧烈地哆嗦起来。

    终于,男人走出了逆光局限的区域,露出了清晰的面目和那双记忆中闪过千百遍冷漠无澜的眼睛。

    “好久不见,我的,aurora。”

    耳边暴起尖锐的刺鸣声,我什么也听不清了。脑中思绪失控如山崩地裂般翻涌,好像有很多声音,密集的枪声,玻璃碎裂的脆响,江暮沉的怒吼和回荡四年的那一句“活下去”。

    我站在两方交火的中心,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子弹嵌入皮肉的声音我太过熟悉,肩膀一阵剧痛,半边身子几乎一瞬麻木,我反应迟钝地摸上肩膀,是血。

    似乎有人拽住了我,我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应激地挥手打掉,失魂落魄地扑向一辆车,打火发动。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我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逃离痛苦的折磨。

    我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自己家,摸索着推开杂物间的门,跪在地上疯了一样翻找,从最底层拿出了那块军牌。

    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所有竭力封存的记忆反上来,绝望地侵噬着我的大脑。我无力地跌坐在杂物之中,恐惧与喜悦交织更迭,最终崩溃地放声大哭。良久,胡乱地塞了回去,军牌上的链子摇摇晃晃地坠在了外面。

    血几乎已经干结,我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医院,咬牙用烧红的小刀挑了出来,简略地处理包扎,躺回了床上。

    精神已经疲惫到极点,我几乎是昏过去,在夜里翻来覆去不得安稳。

    汗打湿发丝沾在我的额头,半夜迷迷糊糊间潜意识察觉有人在身旁徘徊,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有条不紊地忽远忽近。

    我神经瞬间紧绷,从混沌的意识中抽离迅速翻身弓起背脊警觉做攻势,死死盯着某个方向。

    依稀的月光透过帘子柔和地抚进来,床边不知何时放了一把椅子,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在黑夜里显现。

    shen。

    他的手里正把玩着什么东西,月光打在上面反的光晃了我一眼,我瞳孔蓦地放大,是那块军牌。

    “从我进入这个空间算有五分钟,每个房间已经查探过一圈,期间从杂物间发现了这个,最终才停在了这。想要的信息全部到手,稍微厉害一点的人足够布完一场炸平这栋楼的局。你毫无察觉,死气沉沉地躺在这张床上。四年,退化成现在这个样子,随便拎一个手下出来现在想杀你也是易如反掌。”

    我缩在床头,沉默地注视着他,空气中有淡淡的烟味,我一直知道shen极偶尔会抽烟但从没真正见到过,他并不在我面前抽。

    shen视线淡淡地移向我肩膀粗略的包扎,顿了顿说道:“那个失手的人已经被处理掉了。”

    他站起身,高大的影子把我罩住:“收拾一下,明天回去。”

    这是通知。

    “知道了。”我垂下眼,悄悄攥紧了颤栗的手指。

    是的,我怕shen,他是我整个少年时期的阴霾。

    也是——我赖以生存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