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四周没有一丝风,地气蒸腾着,像要把活动在这荒原之上的一切生物都蒸熟.刨镐队的队员们还像往常一样,一块一块地在打着歼灭战,男人刨镐,女人翻地,把土打碎耙细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刨镐队的男人少了许多,原来为了提高开荒的效率,激发刨镐队员的劳动生产积极性,刘美玉想搞一次“开荒大王”竞赛活动,在规定时间内,看谁开垦的荒地多,看谁开垦的质量好,然后评出前十名,颁发“开荒大王”的奖状,并在明年建场大会上作为功臣披红绸戴大红花进行表彰。当她把这个想法跟刚提拔为移民队队长的楚广地一商量,没想到两人一拍即合。武大为、林大锤得知这一消息,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并就比赛的一些细节,提出了不少补充意见。比如,可以在地头放二十个白面馒头,再放几碟下酒菜,谁先完成任务,谁就先享用。自由报名,经过筛选还剩一百零八名,这些人中有砍过小鬼子头的,有给地主家场院里放了火的,也有领头冲击县政府的在这个开荒大队,有的是刺头,谁也不服。现在,他们要跟荒原叫号,跟队友比试,都成了这次比赛的参赛选手。俗话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你再瞧他们的神色,个个志在必得,好像“开荒大王”非己莫属。为了比赛的公正性,由庄大客气、林书记、武大队长、刘美玉组成了评比小组。

    在地的另一端,楚广地清点完人数,讲了比赛的规则和要求,然后他看了看站在一边的林大锤,邀请林书记给大家讲话。林大锤并没准备讲话,不过看到这比赛的场面,看到选手们的精神面貌,听着选手们热烈的掌声,也深受感染。他摆了摆手,走上几步说:“乡亲们,参加’开荒大王’竞赛活动的选手们,看到你们,我很激动。刚才听楚广地介绍参加比赛的正好是一百零八人,这让我想起了《水浒传》里的一百单八将,你们都是当代的英雄。山东历来出好汉哟,在开发荒原的战场上,好汉的定义就是那些敢于与天斗、与地斗,把北大荒变成祖国大粮仓的劳动生产能手,是金子总要发光。好,阵势已经摆开,就等一声号令,现在我宣布:’开荒大王’比赛正式开始!”

    林大锤的话音刚落,108个镐头齐刷刷地举过了头,又狠狠地向荒原砸了下去,多半个镐头埋进土里,就势往前一推,黑土翻了出来。然后又把镐举过头顶,开始第二镐旁边被筛选下来的选手不停地为这些全都光着膀子的人们加油。

    正在这时,王豆豆骑着那匹枣红马飞奔而来。马到跟前,王豆豆顾不得下马,就说:“林书记,各乡村的十几个村长,还领着一大帮子人来找你,现在正在马架子办公室呢。”

    庄大客气头皮一阵发紧,“他们会不会还是为征粮的事,找到这里来闹事儿?”

    林大锤笑笑,自信地说:“不会。不管他们来干啥,到这儿来的都是我们的客人嘛!走,我们欢迎去!”

    武大为留在比赛现场,林大锤领着庄大客气、刘美玉、王豆豆向办公室走去。大老远就看见好几十人站在办公室门口,还听见有人在喊:“林--书--记--”林大锤加快了脚步。

    马架子办公室前的空地上停着好几辆马车,还有手推车、扁担和筐,靠着墙根摆放着一袋袋的粮食,有用麻袋装的,有用面口袋装的。有的袋子上补丁摞着补丁先前赶路累了的人们正在抽烟解乏,此刻见林书记正向他们走来,抽烟的赶紧把烟掐灭了,脱了褂子脱了鞋的正在无障碍挥发的,也赶紧把褂子穿上,把鞋套上

    林大锤上前握住走在头里的沈大壮的手说:“沈村长,大老远的,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沈大壮回头望了望各村的来人,紧紧握住林大锤的手说:“林书记,自打你上次到我们村在五谷神庙前说的那些话,我们全村人心里天天都难受得不是滋味,你要我们留面瓜秧子、白菜根子掺在粮食里做开荒大队过冬的口粮。在村长会议上,我对大伙儿一说,大伙儿心里都不是个滋味,是我们从关里领来了亲戚朋友,才争了你们的口粮,我们心里能过意得去吗?大家一合计,说啥也要紧一紧自己,挤出点儿粮食来,这不--”

    沈大壮的话音没落,各村的村长都争着上前和林书记握手交谈。

    “林书记,我是小清河村的,叫杨恩善,我们联络来的亲戚最多”

    “林书记,我是柳毛村的粮食不多,只能表表乡亲们的心意了。”

    “林书记,我是新民村的我们也一样。”

    林大锤瞧着、听着,和大家一个个握着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谢谢乡亲们,我的老乡们,你们太好了,你们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老百姓”说着说着,他说不下去了,哽咽着与沈大壮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许久,沈大壮慢慢从林大锤的拥抱中脱开说:“林书记,眼下不就是缺粮食嘛,守着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总还不至于饿死吧?只要度过了今冬明春这个难关,就好办了。”他回头望了望大伙,一拍胸膛,“我们谁也不怕吃苦,身上有的是劲儿。”他用手指了一下四周,“我们开垦出这么好的地,还愁长不出好庄稼?好日子在后头呢,你们说是不是?”

    林大锤一拍沈大壮的肩头,“你说得真好,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互相支持,团结奋斗,我们的好日子就不远了!”他转身对王豆豆说:“你去通知炊事班,中午增加四十个人的饭。”

    王豆豆刚要走,被沈大壮一把拉住,“林书记,这事儿绝对要听俺们的,俺们来前就商量好了,都是自带干粮。刚才俺们也看了,干这么重的活,吃的住的都这么艰苦,我们决不能再添乱了。”说完沈大壮一挥手,“乡亲们--撤!”

    沈大壮的话音一落,众人立刻散开,赶车的整理好绳套,推车把好车把,挑担的背起空筐,抬脚就走。

    林大锤赶紧拦住去路说:“这那儿行,乡亲们勒紧了裤腰带,来给我们送粮食,哪能就这么走了呢?”

    沈大壮停下,众乡亲也都停下。“林书记,你就别客气了。你也是山东人,你还不了解咱山东人的脾气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等明年你们丰收了,我们再来祝贺。那时候,你不留俺还不行哩!”沈大壮说完一扬鞭子,一紧绳套,车一下子蹿了出去。

    望着这支杂牌队伍,刘美玉挥动着手臂久久不忍放下,这些质朴的乡亲们用自己的言行,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让她对什么叫人民、什么叫鱼水情深,又有了新的认识。

    太阳渐渐收敛起灼人的光芒,悄悄地躲到龙脉山的背后,晚霞在天边飞舞起来,那么妩媚,那么迷人。比赛结束的哨子响起了,钟长林等前十名“开荒大王”已经产生。人们把这十个人抬了起来,那架势实在是壮观,人们尽情地欢呼着,完全忘了一天的疲劳。钟长林高兴地大喊:“我是’开荒大王’,我是’开荒大王’”“呼”地一声,人们把这十个优胜者抛向天空,落下来后又被人们接住,又抛向天空

    蓝天、夕阳、大山、荒原,一阵阵的欢呼声响彻云端。在这声色俱佳的背景下,这些站在地平线上的人们,原生态地展示着人类的精神和活力,成就了一幅名为“自然和人”的最壮美的立体画卷。这难道不是艺术家们梦寐以求的素材吗?

    吃晚饭的时候,林大锤发现王豆豆脸上有泪痕,就关切地走了过去,“小土豆,怎么哭过啦?”他蹲在王豆豆的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说,“怎么啦,想家了?”

    王豆豆摇摇头,望望远方,又低下头去。

    “那是为什么?”

    王豆豆吞吞吐吐地说:“二、二妮姐,她说她不想搞对象”

    林大锤听了这话,乐得差点没把饭喷出来。他抑制住自己,故意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就为这事儿哭呀,真没出息!”望着王豆豆一脸痛苦的神情,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人家都痛苦死了,你还乐。”王豆豆不满地噘起小嘴,背过脸去。

    林大锤收起笑容,关切地问:“她是说不愿跟你,还是说不想搞对象?”

    “她说她不想找对象,只给我当姐姐。我娘又不是要我找姐姐,不搞对象那她跟我来这儿干什么,我对她那么诚心诚意”

    林大锤听到这儿全明白了,小土豆是一厢情愿,“你诚心诚意,人家就非得跟你搞对象?我问你,你领她来的时候,你跟人家说明白了吗?”

    “没有。”

    “这就怨你了,人家也没答应你什么,更不知道你的心思,怎么能怪人家呢?”

    王豆豆依然撅着嘴辩解着:“挺大个姑娘,不同意干嘛跟人家走?”

    林大锤又好气又好笑:“小土豆,别着急。我看呢,你二妮姐可能是对你还不太了解,你也没跟人家挑明了,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既然你跟我来,那么,咱俩就是搞对象,要不就拉倒。再说,搞对象哪能像打仗那么痛快,人家要跟你过一辈子呢!现在,你冷不丁地向她提这个问题,她以前可能寻思都没寻思过,怎么好随便答应呢?这说明她为人稳重。你追人家,要主动点,光把人领来不行,还要让她感到你对她是真心真情,时间长了,她了解你了,喜欢你了,这事就成了。你没听人说嘛,’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

    王豆豆被林大锤这么一说,似乎有些开窍:“真的?”

    “嗯。”

    “这么说,这事儿还没黄,还有指望?”

    “嗯。”

    王豆豆破涕为笑。

    荒原上夕照下,开荒大军三五成群地结伴往回走着,韩思潮、侯木林、马永生、钱大清等几名负责烧水的伤病员跟在收工的人流后面,韩思潮用上衣兜着些小动物。

    侯木林见韩思潮像捧孩子似的捧着它,便提醒道:“你小心点儿,别给捂死了,快放下看看吧!”

    韩思潮停下,蹲下身子,把衣兜放在地上打开,只见那小家伙毛茸茸的,像是小狗,耳朵耸着,吱吱地叫着,小爪往前一挠一挠的,警惕地望着大家,一副不容凌辱的架势,煞是逗人。数一数,一共五只。

    其他几个人也都围上来看,并发出各种不同的议论。

    “这小野狗挺好的,好好养着,等将来养大了,给咱们看家。”

    “有意思,谁家的老母狗,跑到山林子里下崽来了。”

    “八成是附近的猎户。”

    “韩思潮,你从哪儿捡来的?”

    “我们给大伙儿烧水,我负责捡柴禾,在山里一个石头旮子里发现了这一窝小狗。我怕它们冻着,就抱回来了。”

    “哎呀,这么忙,还有心思摆弄这玩意儿,你喂它们啥?”

    韩思潮做了个鬼脸,“我们吃啥,它们吃啥呗。”

    怕它们冻着,是动了恻隐之心,这是仁者所为,但是仁分君子之仁与妇人之仁,君子之仁首先是分清对象,他同情善者、弱者、穷者,鄙视倚富欺贫、凌弱逞强的行为,因此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妇人之仁则不分对象,只看表面,因此常为假象所欺骗。所以一定要看对象,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的教训应时时铭记,说不定啥时候就是由于一己的妇人之仁而招来杀身之祸,那时候再明白就晚了。

    食堂的工作人员把明天早饭的准备工作做完后,才陆陆续续离去。程桂荣急匆匆地走在人群中,被王豆豆截住了,“二妮姐,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