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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大锤走了,县政府礼堂里又闹成一锅粥.饿了一天的人们,要出去,要回家,到处都是嚷嚷声:

    “凭什么饿我们呀,我们犯了哪条王法了?”

    “你们还讲不讲理呀?光关着人,也不开会?”

    “我要去省里告你们。”有人想把事情闹大。

    这话立刻引来了不少的附和:“对!告他们去!”

    会场外面同样也乱成一团,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拎饭盒的、提饭筐的、端着面条的,吵闹着要往里闯。

    夹在里外当间的是手持长枪的警察,人虽不多,却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两边虽都有一些跃跃欲试的人,最后还都止步于这堵墙前。谁都明白:他们是在执行公务,妨碍执行公务是犯法的,谁愿意跟法律开玩笑呢?

    马立文走到阎永清身边,用极不满的口吻说:“阎副县长,从古到今,你查一查,有没有开这样会的?”

    阎永清针锋相对地说:“开这样的会怎么了?”

    孙文怀上来帮腔:“不怎么了,领着大伙开会,开会的不来,还不让走,这叫什么会嘛!”

    阎永清反驳道:“林书记不是让你们好好想想吗?说对了就让你回去呀。”

    陈玉兴抱怨道:“说得比唱得好听。对不对都凭你们说了算,这公平吗?把我们关在这里,你们又不管饭,家里把饭送来了,你们又不让进!这不叫坑人吗?”

    “林书记是叫大家饿饿肚子,饿明白了,就会有体会了;吃饱了,怎么能谈出饥饿的体会呢?这也是为你们好呀。”阎永清解释道。

    陈玉兴一脸怒容地说:“你要粮就说要粮的事,整这玩意儿是啥意思,这不是活折腾人嘛,这一招也太缺德了。”

    阎永清也拉下脸来:“行了!你有能耐,为啥林书记在这儿的时候啥屁也不放?现在,你跟我说啥也没有用,你们什么时候说想好了,我去喊林书记,他立马就来。”

    陈玉兴一看来硬的肯定不行了,明知是整景也得整,便招呼大家:“掌柜的,想回家的就把这个饿肚子的体会大家凑一凑,这么多人,一人说一条,怎么也能对付个八九不离十了。”

    林大锤从小清河村回到县里,天已全黑了,他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县政府会议室门口,一见林书记下车,那些送饭的家属全都围了上来,对着林书记一通喳喳喳喳,像开机关枪似的,乱七八糟。

    “林书记,你通知开会,俺当家的早早来了,会没开不说,人也不让回,饭也不让送,这算怎么回事儿?”

    “就是啊,都关了一整天了,该吃晚饭了,午饭还没吃呢”

    林大锤紧绷着脸,边走边说:“谁让你们送饭啦?我告诉你们,他们参加的这个会就是和吃饭有关,吃了饭就没法开这个会了。你们回家吧,会开完了,我自然让他们回来。谁要再送饭来,那他家掌柜的,这个会就得比别人多开几天。”

    一听林书记这么说,这些送饭的也就不再嚷嚷了,但也不甘心就这么走开,还聚在一起磨蹭着。林大锤一回头看到刘美玉就跟在自己身后,忙对她说:“你就别进去了,回车上去等着我吧。”

    “林书记,你们这会啥时候能完?”还有家属在问。

    “这得看他们开会的效果了,兴许今天,兴许明天,不好说。”林大锤答道。

    方丽霞也在送盒饭的人群中,她一眼发现了刘美玉,急忙提着饭盒高兴地走来:“美玉啊,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呢?你跟林书记熟,给说说,把这盒饭给你二叔送进去。”

    刘美玉朝林大锤的背影呶了呶嘴:“恐怕不行吧。”

    “你这孩子,还没问咋就说不行哩?你二叔白疼你了。”

    刘美玉莫名其妙地接过饭盒,望着方丽霞说:“怎么还不让往里送饭呢?什么意思呀?”

    方丽霞把刘美玉拽到一边:“你要是能进去,把话也一块儿捎给你二叔。”说完咬着耳朵说了起来

    等到刘美玉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把饭盒往方丽霞手中一塞:“这事你别难为我,别的掌柜的能挺住,我二叔咋就抗不住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气得方丽霞直跺脚:“你这没良心的”

    会场里,一盏大汽灯挂在中央,光亮特别刺眼,人们见林大锤进来了,又自觉地恢复成开会状。

    “各位掌柜,大家琢磨了一天,也饿了一天了,该有些体会了吧?谁先说?”林大锤说完简单的开场白,把眼光向四下扫视着。

    “我先说。”陈玉兴又要抢先发言。

    林大锤忙摆手阻止:“陈掌柜,你上午第一个发言,说得不深、不透、不准确,你还是先听听别人的吧,这儿有这么多人呢。”

    碰了个软钉子,陈玉兴觉得很没面子,林书记的话在他听来就是“你不会说,还臭显什么大眼”。可是,他已经站起来了,总得有个台阶下吧。他瞧瞧四周,上午还有那么多掌柜的哄抬着自己,现在谁也不吱声,有的和他目光刚一碰撞就躲开了。被林大锤将了一军,要就这么坐下去,他感到很难堪,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对林大锤说:“我已经想好了,就让我说吧!”声音中明显没有了上午的傲气,反多了几分哀求。

    “那好,不过,这回你要是再说不好,会议室这一百多位掌柜的就要陪你多待一宿了。你是代表嘛!”

    陈玉兴犹豫了,看着众掌柜都不拿好眼神看他,就说:“那,让我再想想吧。”说完他一屁股坐下,耷拉着头。

    “好,陈掌柜有自知之明,他要先想一想,哪位掌柜接着说。”

    有林书记这话,谁还敢说,说对了还好说,说得林书记不满意,岂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众掌柜的生怕林大锤点自己的名字,纷纷把头埋了下去,会场里静得只有大汽灯在呼呼地响着。

    林大锤见没人吱声,便面带笑容地说:“你们都想回家,我也有我的事,都考虑了一天了,这还不是张口就来,我再给你们三分钟考虑。”

    众掌柜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全都是既想说又都不愿意说的表情。

    刘老二就坐在林大锤的正对面,尽管他都快把头埋到裤裆里去了,还是听到林大锤在点他的名:“刘掌柜,你的思想境界高,你说说怎么样?”

    刘老二无奈地站了起来,见大家伙儿都用期待的眼神瞅着他,就有点儿紧张。他怕万一说得不合林大锤的意,那种期待立刻就会变成冷嘲热讽,他可不愿在这个时候显大眼。就对林大锤说:“我也再想想。”说完一抱膀儿也坐了下来。其实,说心里话,他根本就不信今天的会是让大家说什么饥饿的体会,说得再好,只要林大锤随便挑个刺,说不满意,谁也别想走。明明是征粮就说征粮,干吗要整这一出?他也闹不明白,不过有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左光辉来硬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于是,林大锤就绕来绕去和大家斗心眼,其实,两人都一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主题终归是征粮。

    林大锤站了起来,看了看会场,见众掌柜都低头不语,他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停下,又瞧了瞧会场,说:“三分钟已经到了,我看,你们需要的不是想想,那挨饿的滋味是想出来的吗?你们需要的是再饿饿,不饿到份上,谁也说不好。打我一进来,还没有一个跟我说饿得挺不住了。好!既然大家还不饿,就这样吧,我明早再来--”

    说完林大锤转身就往外走。陈玉兴等忙站起来连喊带招呼:“林书记!你不能走,我们真的想好了”

    林大锤跟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走了。这儿离县政府招待所没多远,他让司机先回家,自己与刘美玉一前一后往县政府招待所走去。快到招待所门口了,林大锤老远就看见有个女人正向他走来。来者正是程桂荣,一副有气无力、疲惫不堪的样子,林大锤停了下来,等她走到自己面前,问道:“这位大姐,你找谁?”

    程桂荣泪痕未干,“我找左左县长。”

    “噢!你是嫂子吧?”林大锤热情地伸出双手。

    程桂荣没敢去握林大锤的手,只是凄惨地一笑,“俺出去一趟,回来一看,房子也烧了,俺婆婆也没了。”说着说着泪水又禁不住淌了下来,她用袖角去拭泪。

    林大锤见程桂荣伤心着,小脚跟直打颤,有些站不稳,赶忙上去扶一把,同情地说:“家里摊上这么大的事,真够难为你们的。这些天我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没顾得上来看你,嫂子,可别见怪啊。”

    刘美玉见程桂荣有些茫然的样子,便指着林大锤给她介绍:“这是咱们县的县委书记林大锤,和左县长是一起工作的同事。”

    程桂荣一听,难为情地说:“是林书记呀,听说了,我家孩子他爹,是个驴脾气,和他一起共事,就得多担当着点儿。”

    林大锤笑着说:“嫂子,这话说哪儿去了,我脾气也不好,为了工作的事儿,有时候我俩也吵两句,你得和左县长吹吹耳边风,让他给我担当着点儿。”

    程桂荣客气地答应着:“好好,我--”一阵眩晕袭来,程桂荣有些打晃,刘美玉见状忙把她扶住,说道:“嫂子,你身体不舒服,快回屋休息吧。”

    “庄户人家不知道啥叫舒服不舒服的,惯了。我还不知道左县长现在住哪儿呢?”程桂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林大锤估摸着左光辉应该回来了,就对程桂荣说:“我领你去。”

    程桂荣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呢,原来她和王豆豆骑一匹马,怕进了龙脉县被人看见惹出麻烦,离龙脉还老远呢,她就借口要找老乡下了马。找了老半天,也找不到原先的家,在确认自己的家变成了那一片瓦砾焦土时,程桂荣傻眼了,仿佛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她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哭声把正在调查失火原因的常永瑞惊动了,从常永瑞的口中知道了婆婆已经去世的消息,她一下子晕厥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已是身在医院里,她身无分文,出门时带的那袋子粮食,也不知落哪儿去了。趁着身边没人,她偷偷地溜出了医院。在人们的指点下,她终于找到了婆婆的坟。她趴在坟头上悲痛欲绝,想起了丈夫不在家时,一家三口相依为命的艰难日子,想起了邮差送信的那个早晨,想起了千里寻夫风餐露宿的日日夜夜,想起了大车店前卖儿救婆婆的凄惨情景,想起了来到龙脉后,丈夫天天跟自己吵闹,好心的婆婆左右为难以往的事,桩桩件件像针一样扎得她心一阵阵绞痛,如今儿子没找回来,丈夫又一心想跟她离,相依为命的婆婆又匆匆地撒手西去。想起今后的日子,还有什么依靠呢?她哭得天昏地暗、痛不欲生。这时,突然传来“呀--,呀--”的凄厉叫声,一群群的乌鸦在天空盘旋,四周阴风怒号,坟头上枯草枝枝直立,在寒风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感到有些害怕,不禁打了个寒噤,抱着一线生的希望,她决定再找找左光辉,算是做最后的努力。就这样,程桂荣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县政府招待所。

    左光辉房间的门虚掩着,他还在叨念着算卦先生留下的卦辞:“天下有风阴阳沟,无疑娶女女非良”听到敲门声,一拉门,见林大锤、刘美玉、程桂荣三人站在自己面前,觉得蹊跷,便问道:“你们这是--”

    林大锤见左光辉不明白程桂荣怎么会和自己在一块,为避免误会,就解释道:“左县长,是这样,刚才我俩在大门口遇上了嫂子。她好像不太舒服,请大夫给看看吧!”

    左光辉尴尬地看了刘美玉一眼:“噢,我、我会安排,会安排的。”

    林大锤对刘美玉说:“人家夫妻团圆,咱们走吧。”

    “走好,走好!”左光辉等两人一迈出门槛,立即把门关上,回转身来绷着脸看着程桂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跑林书记他们面前去出我的丑呢,啊?”

    程桂荣哭丧着脸:“我哪儿知道人家是书记呀。”

    左光辉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一跺脚出了门,恰好见林大锤房间的门开着,灯也亮着,刘美玉和林大锤正在里面。他觉得纳闷,正想再看个仔细,不料,光亮中刘美玉把门掩上了,刚才的情景顿时变得依旧一团漆黑。这下子,左光辉气不打一处来,他回转身一脚踢开房门,走进自己的房间,见程桂荣正在收拾屋子,就把一肚子的气全出在她头上。他阴阳怪气地说:“你现在能耐大了,还和林书记掺乎到一块儿了。”

    程桂荣低声下气地辩道:“林书记不是说了么,我们是在门口碰上的。”

    “你跑出去那么多天,淘儿的影儿呢?”左光辉今天就是要故意找茬。

    程桂荣眼里含着泪,“孩子他爹--”

    左光辉一听这么叫他,更觉得闹心:“行了行了,孩子也找不回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别总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地刺激我,好不好!”

    程桂荣委屈地掉下了眼泪。这时传来了敲门声,程桂荣赶紧转过脸去。左光辉气呼呼地拉开了门,只见服务员端着饭菜站在门口。

    左光辉有些尴尬,赶紧在脸上堆出些笑来,“啊哟,我吃过了吗?这是谁叫你们送来的?”

    “林书记见嫂子来了,又没去吃饭,就叫我把饭送到你们屋里,让你们在屋里吃。”

    “谢谢了。”左光辉接过盘子,见服务员转身离去,便“砰--”的一声,用脚把门关上,把饭菜往桌上一放,回头又责备起了程桂荣:“你呀你,你这个愚人,搅得我吃没吃饭都记不清了。”

    程桂荣抹了一把泪,负疚地看看左光辉,“那你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左光辉一甩脸子,“扑腾”一声往床上一倒,没好气地说:“你吃吧,我早都气饱了--”

    程桂荣“扑登”一声跪倒在地上,“当家的,我求求你了,饶我这一回吧!”

    左光辉被程桂荣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更加反感,他一骨碌坐起身来,冲着跪在地上的程桂荣嚷道:“起来,你别给我整老娘儿们这一套,惹我心烦”

    程桂荣像疯了一样,爬到左光辉的脚下,又磕起了头,像小鸡捣米一样,边磕头边呜呜地哭:“当家的,求求你只要你不赶我走呜呜呜让我当牛当马都成呜呜呜”

    左光辉忍无可忍,“真是愚到了极点,我烦什么,你就整什么,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饶了你吗?”说着朝着刚直起身子的程桂荣一脚踹去,然后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程桂荣被踹了个大跟斗,她跪也没用,磕头也没用,左光辉要是走了,她该怎么办呢?她赶紧朝门口爬去,死死抱住左光辉的一条腿:“当家的,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呀!”程桂荣真的已经是声嘶力竭,心力交瘁了。

    左光辉想开门,又怕被人看见家里这不光彩的一幕。他忍住性子,回过头来,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你不要再哭哭啼啼、胡说八道好不好?我出去有点儿事,一会儿就回来。”

    程桂荣只好把手松开,但仍跪在地上抽泣着,她用衣袖擦着泪,泪眼模糊地看着左光辉甩门离去,轻声说:“好吧,当家的,我等你回来一块儿吃饭”

    其实,左光辉的心思根本不在程桂荣身上,他是被刚才在走廊上看到的一幕困扰着。为了寻找答案,他必须看个究竟。他走出门,见林大锤房间门仍然掩着,从门缝里透出一条长长的灯光,他看不清里面的情景;里面传来说话声,他又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于是,他放慢了脚步,尽量把步子放得再轻一些。他走到林大锤的门外,想把耳朵贴得再近一些,真不凑巧,偏偏就在这时,走廊的拐角处传来了脚步声,他只得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开去。他很想知道林大锤是怎么和刘美玉搅和到一起的,一男一女关着门在屋里到底在干什么?如果换个别的什么女人,左光辉也许没多大兴趣,可刘美玉毕竟是自己的女人,虽说没拜堂成亲,但这门婚事在龙脉县早已是童叟皆知;或者换个别的什么男人,他也可以无所谓,为什么偏偏是林大锤呢?他又想起了林大锤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俩,人家夫妻团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那口气简直是在向他挑衅!他越想越生气。马奇山不是说林大锤要出大事了吗?说得那么悬乎,现在看来不但屁事没有,反倒让他交上了桃花运。难道林大锤与刘美玉他俩真有一腿?这岂不是跟自己有夺妻之仇了吗?怨恨夹裹着酸楚袭上左光辉的心头,让他隐隐作痛。

    林大锤从左光辉屋里出来,就先去了服务台,他要给刘美玉另外安排了一个房间。服务员却说已经安排好了,就安排在林书记的隔壁,那样照顾起来也可方便些。再一打听,原来这一切都是武大队长在电话中安排的。对这样的安排,刘美玉当然挺满意。

    晚饭后,刘美玉见待着也没啥事,就要给他检查伤口,她小心地摘掉军帽,虽然上午刚换过药,可坐着大卡车在乡间土路上颠簸一天,白色的绑带快成土色了,头上的那个肿块一点也没小。刘美玉小心地用药棉清洗了伤口,并重新涂抹药膏、包扎伤口,末了还不忘叮嘱林大锤服药。这时服务员送来了隔壁房间的钥匙。服务员走后,刘美玉把门关好,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林大锤拿起电话,那头传来洪专员清晰的声音:“大锤同志,鉴于郝前进、王金龙两位副大队长都已牺牲,为了便于垦荒大队的工作,经过行署研究决定,聘请庄志浩同志为垦荒大队总顾问,任命张猛同志和刘美玉同志为副大队长。”

    林大锤感到突然:“什么,任命刘美玉同志为垦荒大队副大队长?”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刘美玉一阵惊喜,可是,林大锤却说道:“她不行,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开荒队员。”

    刘美玉气呼呼地指着林大锤:“你--”

    话筒的那头又传来洪涛爽朗的笑声:“你呀,怪不得金晓燕和刘美玉要告你的状呢,你太轻视女同志了,这样可不行啊!”

    洪涛的话让刘美玉有些得意,林大锤却不以为然。竟然反问道:“她们告我?你别信她俩的,她才参加了几天革命啊?”

    站在边上的刘美玉一听这话,气得瞪圆了眼珠望着正在打电话的林大锤。

    接下来洪涛的话音显得很严肃:“看来,你轻视女同志的毛病还很严重啊。你们出发到龙脉的那天早晨,我介绍过她们俩的情况,也许当时你根本没听进脑子里去,再给你说一遍:经组织正式了解,刘美玉同志在奉天大学二年级时就加入了中国***,是该校学生会主席,组织学生抗日宣传,又是主动报名参加土改工作的优秀队员,她参加革命热情高,讲政策,有觉悟,在革命队伍中成长迅速。尤其是在这次参加攻取地塞粮库的战斗中,表现得英勇顽强,立下了大功。并且她在大学里学的就是农业栽培,应该说,对于办农场她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刘美玉又重新用得意的神态望着林大锤。

    林大锤愣住了:“这些,我怎么全不知道呀?”他想起来了,那天洪专员当着全团战士批评自己拿鞭子抽人的事,当时臊得恨不得钻地洞,所以洪专员介绍她俩的情况,确实一句也没听进去。

    “要不,我说你官僚呢,另外,我还得批评你自作主张的毛病,你收了六百多个闯关东的移民,怎么事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洪专员,这事是我不对,我检讨--”

    “不过,好在你能把他们都安置好了,现在人心稳定,人气高涨,到明年这时候,我可就要向你要粮食了。”

    刘美玉听了半天,有点气不公平,“批评就是批评嘛,干嘛又’好在’呀。”刘美玉自顾自嘀咕着。

    林大锤瞪了刘美玉一眼,“你小声点。”

    电话那头又传来洪涛的笑声,“哟,我怎么听着像刘美玉就在你房间啊?”林大锤不置可否,望了望刘美玉,只听洪涛继续讲道:“好呀,好事儿。”林大锤在慌乱之中赶忙用手去捂住话筒,可说话声依然从手指缝中传出,“小土豆都跟我说了,这兵荒马乱,又闹着饥荒,也不能怪那个艾小凤。”

    林大锤忙对着话筒地说:“洪专员,你听我说,不是那么回事”

    “哈哈,我不听了,别不好意思嘛!你们好好谈吧,可有一条,就是不能误了大事。”那头在笑声中把电话挂断了。

    林大锤放下电话,恼怒地对刘美玉说:“你走吧,快走,以后天黑了就不要上我这屋里来,白天来上药,也别把门关上,洪专员还以为--”

    刘美玉明知故问:“以为什么,以为什么呀?”

    林大锤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说“他还以为咱俩搞对象呢!乱弹琴!”

    刘美玉一扬头,得意地说:“以为就以为呗,搞对象又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都不怕,你还怕啥?”

    林大锤哭笑不得:“我还搞什么对象,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有老婆了--”

    刘美玉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不温不火地说:“我知道,她叫艾小凤,对吧?人家不是又找主了吗?还是喇叭花轿,吹吹打打办的喜事呢。”

    林大锤有些气急败坏:“你--好啊!你偷着在查我!”

    刘美玉更加得意:“这还用偷着,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谁不知道呀?”

    “你--”林大锤气得有些语塞。

    “我,我怎么了?”刘美玉以胜利者的姿态回敬着。

    林大锤让自己稍稍平静一下,“我说刘美玉同志,我挺纳闷的,为什么我越疏远你,你还就越要往前凑乎呢?啊?真是奇了怪了。”林大锤的口气里略带着嘲讽。

    刘美玉根本不在乎,“这你不懂了吧,要不,我爸我妈怎么都说我’格路’呢,不像个姑娘家。实话告诉你吧,越是黏黏糊糊的人我越烦,越是硬茬儿我越不买账。喂(朝着林大锤),我也想知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使你心烦”

    林大锤微微一笑,摇着头,“不知道。”

    “让那个刚结婚又嫁人的姑娘给伤着了吧?”

    “你说什么?”林大锤一愣,故意扭过头去。

    “我说,你让那个艾姑娘给伤着了吧!要不怎么对我这么反感。”刘美玉试探着。

    “乱猜。关于你的事,我真没留心。要不是洪专员刚才的那个电话,我还蒙在鼓里呢。原来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怪我官僚,怪我官僚。”林大锤有些愧疚地望着刘美玉。

    “那倒不敢当,不过,将来农场办成了,我想成立个研究所,专门搞高寒地带的作物栽培研究。让我们办的农场,不但能打出粮食,还要做到高产稳产,让中国也有自己的米丘林。”

    “你说的那米丘林是谁?”林大锤好奇地问。

    “她是苏维埃联盟的女科学家、农艺家。这你就不懂了吧?种地也是艺术,可不比打机关枪,突突突突--只要痛快就行。”说完用一种得意的眼光望着林大锤。

    林大锤一下子兴奋起来,“那太好了,科学上的事,你做主,我给你打下手。”顿了一下,又问道:“你还学过什么?”

    “我还学过苏联老大哥办集体农庄的经验。”

    林大锤激动地站了起来,“这好呀,快给我讲讲!”

    “今天就不讲了,这三言两语也说不完。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先好好睡一觉吧。”刘美玉说完,怜惜地望了林大锤一眼,低下了头去。

    林大锤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种地也有不少学问,以后得好好向你学习,不过,今天先不扯那么远了,眼下,我有一件事要求你帮帮我,好吗?”

    刘美玉不解地睁大眼睛,瞧着林大锤,“求我?你还能求着我?什么事,快讲吧!”

    “就是让我招来开会的那些粮店主的事儿。”

    “这事儿,我能帮上你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