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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大锤和武大为回到了团指挥部,一团立马就炸了窝.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很快就在各营各连各排传播开了。一连长郝前进和副连长王金龙听说自己所在的英雄团要去开荒种地搞粮食,气呼呼地冲进了团指挥部。

    “团长,怎么搞的?大家听说你和副团长去师部接受新任务,别提多高兴了。各排都在进行战前动员,个个忙着写请战书呢。现在一听这消息,你再下去看看。全都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这回怎么啦,师长也真会开玩笑,挑上咱们团跟他去开荒种地啊?”郝前进一进门就连珠炮似的开上了火。

    “我有什么办法,我倒是想跟他来个软磨硬泡,可洪师长说,这事儿是大胡子首长点名挑的咱们团。任务一说完人就走了,根本不听你那个。”林大锤委屈地说。

    “现在怪谁也没有用了,委任状都下来了。”武大为补充道。

    “哼,你瞧人家那些首长,都那么护犊子,让自己的部下去打硬仗。这两位首长倒好,就惦着种地,等全国解放了有的是地种。咱当兵为了啥?不就是为了打仗吗。要早知道种地,还当个啥子兵嘛。”王金龙一口四川腔。

    “谁说不是嘛。”林大锤原本就是这样想的,王金龙的一番话正说到他的心里了。

    “我看那,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咱们团打沈阳去不上,准是那个二团团长刘老大炮给鼓捣坏的。啥事儿都跟我们一团较劲儿,成天在洪师长面前叨叨叨叨,谁知道他都叨咕些啥子。这回把我们团整下来了,他该得意了吧。”王金龙这话明显带有煽动性。

    郝前进这一肚子火正没处发泄,听王金龙这么一说,把手里捏着的铅笔头往桌上一扔,“走!找他算账去!”

    “前进,别乱来。”武大为知道郝前进这人性子太直,指不定又会闯出什么祸来,边喊边追了出去。

    刘美玉和金晓燕离了龙脉,第二天清早就到了哈尔滨。因为车还有别的事,放下她俩就走了。她俩琢磨长春刚解放,大部队一准还没撤。于是就直奔长春。一路上有便车就搭便车,没有便车就走着走。这天中午,终于到了长春市郊了。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溜军用帐篷,从里面进进出出的都是解放军。估摸着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了。因为是吃饭时间,她俩就找了棵大树坐下,准备先吃点儿东西,歇歇脚,然后再去找他们谈要求参军的事。

    金晓燕一路上都在为自己能帮助好朋友金蝉脱壳而激动不已。直到现在还沉浸在胜利逃脱的快感中,“美玉姐,你多悬那!差点儿就成了左家的人了。现在想起来,我都替你捏一把汗。你二叔二婶他们咋就连这事都不跟你商量呢?”

    “那,都是我那鬼子六的二婶给圈弄的。前几天,我刚一回来,她就对我甜言蜜语地说:’玉呀,婶儿养你供你也不容易,我和你二叔老了,就得指望你了。’我说:’那还用说’;她接着又说:’我和你二叔一定给你找个好对象,让你过上好日子。’我说:’行。’这原本就是一句敷衍的话,没想到反倒落入了他们的圈套。原来他们早就算计好了,要把我嫁给左县长。二婶还愣说是我自个儿答应的。我哭也没用,闹也没用。后来幸亏我使了心眼,才逃出来。咱俩见了面,我才有了自由的今天。”刘美玉也沉浸在自己逃婚成功的喜悦中。

    “要不,你就惨了,嫁个半大老头,什么幸福、什么理想全都泡汤了,我的大美人。”金晓燕替好朋友命运的转折而庆幸。

    “这左县长人怎么样,咱先不说,你不是说他在老家还有老婆有孩子吗?我进门就得当二妈,以后叫我怎么有脸去见我们那帮同学。”说完咯咯咯开心地笑了起来。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其实这样的信息早就在龙脉县里传开了。只是瞒着刘老二一家罢了。

    “那你现在还恨你二叔二婶吗?”

    “我理解他们,他们一半是为我好,以为让我当个官太太,生活无忧,我就满足了;一半是为他们自己,想找棵大树好乘凉呗。”

    “这么势利眼的人,坑你的人,你还能理解?我真不知道你咋想的。”金晓燕觉得刘美玉为人太宽容,要换了自己,肯定不会这样。她替好朋友愤愤不平。

    “其实,我二叔二婶对我有养育之恩不说,他们还是很心疼我的。”刘美玉辩解道。

    “那还不是指着你养老?”

    刘美玉不愿意别人指责自己的亲人,哪怕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于是赶紧掉转话头:“咱不说这个了,说说当兵的事吧,听说人家是野战军,咱两个女的,能要咱吗?”刘美玉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你不是说这回是末班车,当不上兵,就打不上仗了,等全国解放了,再当兵也没多大意思了。这可是背水一战,一会儿全指着你了。”金晓燕心里也没底。

    “别光指着我呀!只要咱俩心诚决心大,还怕人家不收?记住,要有信心。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开弓没有回头箭。”刘美玉是在告诫金晓燕,也是在告诫自己,是在给金晓燕鼓劲儿,也是在给自己鼓劲儿。

    正说着,只见对面营房里热闹起来了。

    郝前进正要去找刘老大炮,没想到刚一出门就和要找的人碰了个对面。

    这几天刘老大炮正欢喜着呢,一团去搞粮食,去开荒种地,自己团奉命将开赴沈阳前线,在师里再没有谁能比自己高出一头了。临行前,他想来跟林大锤、武大为告个别,说实在的,这一分手以后再见面就不知是啥时候了。见郝前进一脸的不痛快,就想逗他一逗,自己先嘿嘿一笑。“喂,是郝前进啊,我们二团有你们林团长的一个小老乡,说你们林团长是有名的’盖帽王’,上能盖天,下能盖地,这回打沈阳这么点小事,怎么就没盖住呢?’哐嚓’一下就掉链子了呢?”说着还作了个鬼脸。

    武大为站在边上,见刘老大炮在故意气人,他怕郝前进闯祸,于是对着刘老大炮大声说:“好啊,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真不是个东西,看我们团立功受奖,你眼气了不是?这会儿,得了便宜又来卖乖。郝前进、王金龙、张猛,来,给这个刘老大炮来三十个腚墩儿!”

    “别,别,我是来”

    刘老大炮“告别”一词还没说出口,武大为、郝前进等四人“呼”地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又扯胳膊又扯腿,把个刘老大炮一下子架了起来,哪还能由得了他挣扎,四个人一下子就把他悠过了头顶,又顺势落下,接下来就听得刘老大炮的“哎哟,哎哟”声和“扑噔,扑噔”屁股砸地声,还有旁边看热闹战士的嬉笑声了。

    这情景让在一旁看热闹的刘美玉和金晓燕差点没乐出声。

    “真有意思。”刘美玉记忆中似乎只有儿时才见过男生们玩这种游戏。

    “他们怎么像孩子似的呀。”金晓燕也觉得好奇。

    刘老大炮疼得直咧嘴,“快别闹了!唉呦!”

    武大为喊着号子:“1--2--”众随声喊道:“3--”1、2,是举起,3,是落下。

    刘老大炮气急,“有这么闹的吗,武大为,我非到师长那告你们去。”

    “1--2--”“3--”随着口号,腚墩还在继续。

    “别整了,再整我可急眼了。”

    “你鸡眼怎么也没牛眼大,我们英雄团是从来不怕急眼的,除非你向我们一团求饶。”武大为提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刘老大炮被逼得没法,只得求饶:“一团的哥儿们,我求饶了还不行吗?”那语调里带着生气,也带着无奈。

    “他刚才说啥了,没听清,再说一遍。”郝前进也由怒转喜了。

    “我向你们求饶了,这回行了吧。”

    在一阵哈哈声中,刘老大炮被放下了,他仍嘟哝着:“你们这帮家伙真狠,有这么闹着玩的吗?”

    武大为调皮地对刘老大炮敬了个礼:“刘老大炮团长同志,对不起了,想告你就告去吧。”

    随后众人哈哈笑着走开了。

    现在,只剩一个刘老大炮还坐在地上。本来想去和二团的弟兄告个别的想法,此刻早已被墩得云消雾散。

    那够刺激的场面让刘美玉的思维兴奋起来:这被叫做武大为和郝前进的这些人,仗着人多,墩人家屁股墩,不仗义;墩了人家,还让人家求饶,就更不仗义了。这叫刘老大炮的也太窝囊,一个大团长竟然去求饶,不就开玩笑嘛,咬咬牙不就挺过去了,丢人!她突然想起:那伙人称他“刘老大炮团长同志”。对了!人家好歹是个团长,当兵不就要找当官的吗?想到这,她一把拽上金晓燕,朝着刘老大炮追了过去。没跑多远,就堵住了正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的刘老大炮的去路。

    “您是刘团长吧?”刘美玉有些迫不及待。

    “是啊。你们怎么知道的。”

    “是就行,怎么知道您还是别问了。我们俩求您帮我们一个忙。”刘美玉笑着继续说。

    刘老大炮捂着屁股,蹙着眉:“我能帮你们什么忙呢?”

    “我们俩想当兵。”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不行不行。”刘老大炮一口回拒,“我们团不收女的。”

    “女的怎么啦,中外历史上女英雄多着呢!”刘美玉早就料到有这一手,不服气地说。

    “呦,没看出来,志向不小啊,还想当英雄呢!”

    “想当英雄又怎么了,你这个团长小看人,哼!”金晓燕也受刺激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团不行,想当英雄得上英雄团去啊。”

    刘美玉一听说有个英雄团就急切地问道:“英雄团在哪?”

    刘老大炮用手指着武大为等人的背影,说:“他们就是围困长春响当当的英雄一团,他们的团长叫林大锤,左边那个就是他们的副团长武大为。”

    “就是刚才指挥大伙墩你的那个?”金晓燕直截了当地说。

    刘老大炮被揭了老底,尤其在女人面前,羞得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说:“闹着玩,闹着玩。”然后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他们团最近又有新任务了,他们这差使要女的。林团长要是不同意,你就去师部找他们的洪师长,准能成,快去吧,去晚了就当不成了。”

    洪师长来到一团指挥部。他要重新调整这支队伍,并让这支队伍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好迎接新的战斗的准备。他先转达了大胡子首长的指示:“革命军队战无不胜靠的是铁的纪律,作为革命军人,都必须自觉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哪有什么讨价还价?!”他知道林大锤这人就认死理,对他只能这么干脆,不给一点回旋余地。布置一项工作,他要是明白了,他会豁出命去干,可一旦他思想上的疙瘩没解开,即便服从,也要大打折扣,弄不好,还会犯自由主义,自己搞一套。洪涛太了解这个人了,看着他在战火中锤炼,在战火中成长,是块好钢,可就是个性太强,这个打铁的人有时也需要别人的锤打。可是眼下时间紧,任务更紧,没工夫慢慢地去敲打他。另外他知道,对这种只认死理的人,只靠谈话是难以奏效的,多说了也没用;非得用事实去教育他,让他在实践中自己去领会,去提高,这样才能事半功倍。接着,他又讲了下去以后的具体做法和可能面临的问题,末了,他对林大锤、武大为说:“任务很紧急啊,你俩都是***员,我也不多说了,限你们俩七天内上任。林大锤,听说你家就在长春郊区,我给你一天时间,回去看看老母亲和未婚妻吧,一到下边就没时间了。参军五年没回过家吧?可人家还惦着你呢。”

    洪师长走后,林大锤知道再去纠缠,只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这任务摊上了,想甩也甩不掉。谁让首长那么’器重’自己呢?原先他那么敬爱的首长,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好讲话,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通情理了。一直以来,林大锤庆幸自己一到部队就遇到了两位好首长,两位引路人,庆幸自己得到比别人更多的关爱和提携。现在看来,还不如没这种关爱、这种提携呢。否则也不至于把自己关爱提携到种地整粮食这条路上去。一切都是活该!人怎么这么倒霉呢,他真想冲出去找谁打一架,可他明白,这是一支***领导下的革命队伍,不是土匪,不可以随心所欲;自己是一团之长,容不得他半点胡来。谁让自己是团长呢?他也想过回家,这些年没在母亲膝下尽孝,尤其是父亲死后,母亲一个人多不容易啊。幸亏未过门的媳妇艾小凤这些年一直照顾着老人,这才让他在外带兵打仗,多少宽了点儿心,现在不让打仗了,是该回去了。一家三口那小日子要多甜美有多甜美,尤其是想到小凤那娇好的身影,那总带甜甜笑意的面容,心跳就不由得加快。对!不打仗留在部队里干什么?就那么定了--回家去!这时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还记得送你当兵去的那天,娘是怎么跟你说的吗?娘说:’大锤,到了部队,要好好听首长的话,凡事要忍着性子,在部队不是在家里,可别胡来,娘等着你立功回来呢。’”这是艾小凤的声音,回去能行吗?现在回去怎么跟娘和小凤交代呢?说革命不干了,跑回家来打铁了,这肯定不行。又一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大锤子,这些年在部队上都干啥啦?”那是乡亲们在问自己。该怎么说呢?说自己在种地、在整粮食呢。那还不被人笑掉大牙?还是得回去!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作为一个革命军人有什么好讨价还价的?”这是大胡子首长的声音。

    他耳朵里装不下这么些声音,他觉得头有些发胀,他要到外边去清醒清醒。刚一出门,就看到两个大姑娘趴着窗户正往里边探头探脑的。“看什么看?”林大锤大声吼道。

    这一吼,把刘美玉、金晓燕吓了一大跳,等愣过神来,看见站在自己跟前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还一脸的凶相。刘美玉赔着笑脸问道:“您是林团长吧?”

    “你管我是不是,说你们呢,两个丫头片子,这是军事重地,跑这来干什么?”林大锤没好气地说。

    “你吃枪子儿了,怎么这么说话?”金晓燕呛了他一句。

    “你要我怎么说话,我问你们跑这儿来想干什么?”林大锤正想找人干一仗呢。

    见金晓燕还要顶下去,这兵就当不成了。刘美玉拉了她一下,赶紧抢过话头说道:“我们俩想当兵--行吗?”

    “黄毛丫头,别起哄!”林大锤的火依然一愣一愣的。

    “谁起哄了,想当兵怎么了,现在都讲男女平等了,你这位首长还这么歧视女同志。”刘美玉也真生气了。让不让当兵是一回事,可凭啥小瞧人呢?瞧岁数顶多也就大个一两岁。

    “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找他们洪师长评理去。”金晓燕故意把洪师长抬了出来。

    没想到这一招果然灵验。林大锤顿时口气就没刚才生硬了,嗓门也小了下去:“想当兵,架势还不小,拿师长吓唬人,告诉你,我可不吃这一套!”正说着,通信员王豆豆跑了过来:“报告林团长,您午饭还没吃呢,我让炊事房刚给您热好的,快去趁热吃了吧。”

    看着两人向炊事房走去,刘美玉觉得跟这人软磨硬泡是没有用的,于是拉着金晓燕的手真的找洪师长去了。

    这就是林大锤和刘美玉的第一次相遇。这仅仅是个开始,说不定以后的故事会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