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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政府小会议室里,左光辉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拿着笔,正在发言:“昨天下去走了一圈,情况比我的想象还要糟糕,粮店全部歇业,都说是没粮了,街上居民一片恐慌,越是买不到粮,买粮的人就越多.买粮难成了街谈巷议唯一的话题,我和马局长又到了附近的几个村看了看,村里也在议论征粮的事,找了几个村的村长,有的推托说没粮,有的干脆躲起来不见。看来这次50万斤征粮工作等于是和尼姑要孩子啊。”左光辉边说边用笔敲着桌子,他显然有些激动,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我们去找郝记粮店的郝掌柜,请他带头交粮,没想到他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县里的粮商要都这样就好了。可惜杯水车薪,救不了急啊。”左光辉诉了一通苦经,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见左光辉要打退堂鼓,林大锤正色地说:“左县长,这50万斤粮食,可不是儿戏,一定要按时完成,军令如山!可不兴讨价还价。我知道战场上缺粮缺水的滋味,长春城里的国民党不就是让我们断粮断水,硬给困得投降的吗?”

    林大锤的话让左光辉没有一点儿回旋余地。但左光辉还是不甘心:“林书记,你是不知道,我和马局长征粮征不上来的滋味啊!”

    “我们是解放区,是新政权,要干的事情很多,困难当然也很多。现在可不是讲困难的时候,而是要研究如何克服困难,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林大锤斩钉截铁的一番话让左光辉不再吱声,他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见大家不吭声,林大锤继续就征粮工作进行分析:“左县长刚才讲的困难是事实。造成困难的原因大致有三个方面,一方面是眼下青黄不接,各地都在闹粮荒,粮价飞涨,农民确实很困难,再加上各地灾民投亲的投亲,靠友的靠友,纷纷涌向我们这儿,这在客观上也加重了困难的局面;另一方面就是王老虎贴的那张告示,搞得人心惶惶,有粮也不敢上缴。不消灭这股顽匪,这个问题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因此,抓紧破案是做好征粮工作的前提。关于破案工作,我有个初步分析:王老虎回来虽然只有几个人,可是这儿是他的老窝,他一定会网罗旧部,企图继续和人民为敌,如果是这样,那么敌人就可能是几十甚至上百个。他们在哪儿呢?城里城外他们都呆不住,因为这儿是解放区,敌人只要一露头,就会被我们发现,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就是龙脉山。在山上没吃没喝,这么多人也无法生存,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躲进了”地塞粮库“。如果我这个判断是正确的,那么这也恰好证明了地塞里是有粮食的,而且这粮食是好的,可以食用的。”

    “对啊!”左光辉有些惊喜。

    “敌人躲在地塞里,这地上肯定有他的耳目,要不怎么我们一有动静,敌人这么快就知道了呢?所以我想,我们必须主动出击。要在全县各乡各镇各村大张旗鼓地开展排摸调查,重点是排查解放前后突然缺失人员的线索,排查外来暂住人员的线索,要一家一户地查,发现线索立即上报。即使抓不到他们也可起到敲山震虎的威慑作用。这项工作量很大,困难也很多,但是,只要我们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这事由常局长负责。还有一件事,从明天起,武大队长派一个武装排过来,开挖地塞炸口,争取早日进入地塞。如果王老虎一伙果真躲在里面,那么很可能和敌人发生正面冲突。这样更好,真能把敌人逼出洞来,我们就好干净彻底地消灭它了。不过,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我们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高度的警惕,这项工作由我负责。能一举消灭王老虎,我们的征粮工作会顺利一些,群众都睁大眼睛看着我们。但是征粮工作绝不能等,假如一时半会儿我们抓不到王老虎呢?怎么办?难道我们的征粮工作就停下来等吗?所以,左县长、马局长,你们还是要多做农民和粮商粮贩的说服教育工作,努力争取和把握工作的主动权。另外,直觉告诉我王老虎这次回来,是有任务的,应该也和粮食有关。我们的军队需要粮食,敌人也同样需要粮食。我们可以公开征粮,而王老虎这个军需处长,又不能公开活动,他上哪儿去弄粮食呢--唯一的答案是:地塞粮库。我们要是把地塞粮库攻下来,不但可以歼灭王老虎这一伙匪徒,还能缴获大量的粮食,恐怕就不只是50万斤了,因此,关于粮食我们要做好征粮和剿匪的两手准备”

    听林书记讲得头头是道,左光辉心里说,这一举两得的结局当然好,可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就怕花了大气力,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空欢喜一场。但不管怎样,林大锤真能从地塞里弄出粮食来,总可以减轻自己身上的压力,但他对剿匪仍然有些担忧:“听说王老虎当年的护粮家丁就有百十来号人,个个穷凶恶极,俗话说:困兽犹斗,咱们能收拾得了吗?”

    “这个你放心,左县长,这些个兔崽子,只要能找到他们,就一定能收拾掉他们,洪书记今天已经去开荒点了,他会把任务交代下去的!”林大锤继续他的分析:“刚才分析了征粮困难的两点原因,下面讲讲征粮困难的第三个原因,那就是有些群众长期在敌人的反动宣传下,对***的征粮政策仍存有疑虑,怕我们说话不算数,怕拿着欠条以后兑现不了,怕我们的政权不长久。要改变群众对我们的看法,光靠嘴上说肯定不行,这个问题我专门请示过洪专员,他同意我们用东北券兑现,也可以让上级调拨一些食盐、布匹等生活用品兑换。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打欠条。这样,工作就可以好做一些。总之,我们要牢牢记住:没有群众的支持,我们什么也干不成。刚才说的征粮工作,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可以各抒己见。”

    见大家不发言,马奇山主动说:“请林书记放心,我们粮食局一定积极配合完成任务,有多大力使多大劲儿,支援前线,义不容辞嘛。”说完他朝林大锤笑笑。

    左光辉不满地看了马奇山一眼,仿佛在说:你到底跟谁一条心啊?你装积极我不管,可任务怎么完成啊?50万斤粮食!光靠嘴能行吗?得拿出真家伙才行,这个你不懂啊?

    “还有一件事,就是近来,我们县来了不少逃荒要饭的南方灾民,洪专员和我的意见是让他们落户到武大队长的垦荒大队去,自力更生,艰苦创业。这样完成二十万亩开荒任务才有人员的保障,同时也可减轻社会治安的压力”

    “不行不行!”林大锤还没说完,左光辉就急着表态,“林书记,我们不能要这些盲流子啊。他们能干活是不假,可是上哪儿弄粮食供他们吃呀?这些个人,一个个都拖家带口的,干活的人没几个,吃饭的人一大堆,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说完他又用眼瞥了一下一直不吭声的周泰安。左光辉希望周泰安出来说几句,他想:这可是你们民政局管的一摊子,要是收下那些要饭的,能干活的都上武大队长那儿,剩下那些老的少的,吃呀,住的,看你咋整?

    周泰安听左县长说的跟洪专员和林书记不是一个调,就故意不做声。

    林大锤见左光辉不同意,觉得他主要是只看到眼前的困难,就开导道:“左县长,我们眼光要往远处看,收下了他们,不仅是帮了他们,也是在帮我们自己啊。我们今年要开荒十万亩,明年要开荒二十万亩,上哪儿去找那么些人手,他们来帮我们开荒打粮食,筑路建农场,这是求之不得的事啊!怎么好拒收他们呢?眼下是困难,大家分担点儿,挺过了这一年就好了,要说拖家带口,谁家不是有老有少啊?”

    这事儿还没议出个结果,一个警察慌里慌张地闯进了会议室。

    “报告,常局长,刚才接到报案,郝记粮店的郝掌柜,还有他老婆、两个孩子都被杀了!我们已经把现场保护起来了。”

    常永瑞站起身就跟着去发案现场了。他走后,这消息让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而且发生在这征粮的节骨眼上,谁都知道它的严重性。过了半晌,阎永清自言自语地说:“郝掌柜是我们征粮的主要依靠对象啊,又是军属,他的大儿子高中一毕业就参加了解放军。现在我们咋跟人家交代啊!”

    会议没法再开下去了,林大锤宣布了散会后,让王豆豆马上去通知洪专员,自己立刻赶赴现场去了。

    老远就看见郝记粮店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着,一片叽叽喳喳声,乱哄哄的,警察正在维持秩序。常永瑞正在大声驱赶着围观的人群:“买米的、卖米的都走开了,谁是知情者,留下!”人群中有的想往外走,可是后来者还在往里挤,秩序反而比刚才还乱。不一会儿,就听有人喊:“让开--让开!林书记到了。”这一喊,吵嚷的人群稍稍静了一些,群众自觉地闪出一条道,让林书记进去。

    林大锤穿过堂屋,走进内室,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室内四具尸体纵横倒着,到处是血,墙上有明显的血点子,呈飞溅状,连窗户纸上也都溅上了红色血点。郝掌柜倒在门口,倒在他身上的是他老婆,炕上靠墙角的地方是他一个12岁的儿子和一个8岁的女儿,蜷缩在一起。凶手杀人的手法极为残忍,现场景象惨不忍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在不断地往里挤。常永瑞回过头来吼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回去,有什么好看的?”并吩咐在场的警员驱赶人群,维护好秩序。站在里圈的几个警察把枪横过来,枪与枪组成了一道围栏,用力往外推去,站在外围的警察,用力拽出了几个拼命往里闯的人,在警察里外配合的驱赶下,围观的人群才一点点退去。

    现场虽然没有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但是由于围观的群众先于警察进入,现场已被破坏。刑侦人员正在细心地勘查,拍照的拍照,取证的取证,希望从中能发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几个知情者也被带回局里去作笔录,其他人员都退出内室,到堂屋去了。

    情况汇总起来大致是这样的:昨天早上左县长和马局长去了之后,郝掌柜就把他的一个也是做粮食生意的远房亲戚找到家里,商议征粮的事。晚上在一起喝了酒,那位亲戚因为喝多了,离开时把一只包落在了他家。今早起来后就到郝家来取包,只见大门紧闭,就心生疑惑,绕到后窗想看个究竟,没想到这一看让他魂飞魄散。窗户是半开着的,郝家人全部被杀。吓得他大声惊叫:“出人命啦!杀人啦!”这一叫把左邻右舍都叫了出来,一听说杀了人,都赶着去看,就跟赶集似的。郝掌柜的那位亲戚在大家提醒下这才想到了报警,接警时间大概是七点半左右。“下午,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聚到了县政府会议室。洪涛也赶回来了,初步的尸检也出来了。死者均死于刀伤,死亡时间是在夜里十点到十二点间。

    “洪专员,你刚上任,我们这儿就出了这等大案,真是太不争气了,县里原先的治安还是不错的,这次真是莫名其妙。”左光辉见洪涛走进会议室,忙迎上去说。

    “左县长,别紧张,坐下说吧。”洪涛招呼道。

    左光辉对常永瑞说:“常局长,你把情况给洪专员介绍介绍吧!”

    常永瑞把案情大致情况向洪涛作了汇报后,洪涛询问道:“你们分析过这案子的原因吗?”

    “从郝掌柜的平日为人来看,他正派规矩,不可能是情杀,从现场来看,箱柜未见翻动,一些重要的钱财也并未丢失,也不是见财起意图财害命。不过,有两件事很能说明案件的性质,郝掌柜曾两次拿着恐吓信来找过我,一次是在半年前,内容是骂他别人涨价他不涨价,让他小心狗头,署名是’粮老爷’;第二次是在两个月前,没有署名,骂他带头低价卖征购粮,让他必须悬崖勒马,否则不得好死。当时,我们因他提供不出怀疑对象,也没有其他线索,就叮嘱他要注意个人的安全,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的话,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林大锤问常永瑞:“从恐吓信的内容看,像是因商成仇。仇杀?”

    “我也觉得像是仇杀。咱们县有几个粮商抱成一团早就对郝掌柜心怀不满,备不住就是他们在杀人泄愤呢!”左光辉也赞同常永瑞的分析。

    “郝掌柜带头低价把征粮卖给政府,触犯了谁的利益,不就是那帮粮商吗?除此以外,他得罪过谁了?我看肯定是仇杀。”马奇山语气更加肯定。

    “要是仇杀的话,杀他一个也就够了,何必要致他全家于死地呢?而且,手段那么残忍,最多的桶了十七刀,最少的也捅了三刀,因为商业利益而结下的仇有这么大吗?”洪涛提出了关于仇杀的疑点。

    “那两封信还在吗?”林大锤追问常永瑞。

    “我把它都交给左县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