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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君一惊,心知小妹已全全添油加醋述了冤情,不觉好笑,掀帘子坐进轿中,轿子抬起,她又撩了把帘子,看见眉宇间满是疲惫虚弱的刘弗陵,心中一紧,长眉也如长锁缠绕繁复。彻冷的嗓音如山泉一般泛着澄澈。

    她默默低头道:“我也不曾。”

    刘弗陵怔怔望着她,眸色温柔,不发一语,却也胜过于千言万语。

    成君放下帘子,欣然而去,月光清冷,刘弗陵长身玉立,骤然轻捂胸口,闷咳几声,血气上涌,似又涌进咽喉,热血与冰冷的舌尖无法相融,胸口却泛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疼痛,一瞬间的病发突兀的让人措手不及。承禄连滚带爬地到刘弗陵身边,取出长衣内的柳木药匣子,一旁的侍女奉了水与薄绢,他倚在轿旁,细细顺着呼吸,指节一寸寸地泛白,唇瓣霎时变成深紫,承禄送去的霍光亲制丸药,静静躺在匣子里,他任由身躯一点点冰凉,软弱,也不去触碰。

    终承禄忍不住,声音含颤道:“皇上用药。”

    刘弗陵偏过头,冷笑道:“明……明知为毒,却硬……要服……”他摇头:“拿开!”

    “皇上!”承禄语含凄厉的恳求。

    他微睁开了狭长的凤眸,道:“宣德殿……亦有此药,这……这是为何故?她愿……陪朕去死……那朕也要眼睁睁瞧着她去死吗?!”

    “哇!”地一声,刘弗陵一口鲜血染红衣袖。

    四下侍奴毫不慌乱地掷水,取药,承禄心惊,缓缓合住匣子,整个人仿佛瘫了一般跪坐在地上。

    原以为,霍成君,私进宫,霍成君与帝交好是因为皇帝要借霍光独女威胁这位大司马,大将军,这些日子来,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皇帝是这样珍视这位女子,他为了她尝尽世上千百种苦药,他为她一生费尽心思,他爱她所有……亦包容她所有。承禄低叹,悦之无因。

    “皇上息怒!”他大声道,顺后起身将他扶住,引入轿中。

    刘弗陵缓缓开口时,神色已安然,只是面色无限疲惫,他道:“此番说法,日后定有一日要讲她听得。”

    “皇上所言,要告诉霍小姐这是天子计谋接近,之间并无两情相悦之事?”

    “嗯!”他一手轻揉太阳穴。

    “霍小姐定会伤心俱裂,皇上何必要小姐误会?”承禄不解。

    “朕……”刘弗陵一顿,叹息:“朕恐守不了她一辈子,不能耽误了她。”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罢,如此病痛之时,将最后的一条生路留给心冷的人,承禄黯然,眼中一片湿润,轻声宽慰:“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会相安无事。”

    “我会让她离开。”承禄缓缓放下帘子,听着刘弗陵默默的一语,又想起成君的倔强身影,一阵沉痛的悲哀漫延周身。

    自己尚悲哀,他心中又如何好过?

    十月的天气,日头尚足,风中氤氲着花田香气,月亮门中霍成君孑然一人走出,身旁挽了个小竹篮子,青衣长袍上透迤绣着一行繁复芍药纹,袖口一圈月白纹滚边儿,耳着碧珠坠儿,发饰绾成同心髻。身后跟着两名侍女,她轻抬莲步,取了许多珠露放入篮中的小碟儿里,清寒无比,成君只点了几只叶子,花上的珠露放入口中,一并随珠化开的还有阳光土地的气息,她不禁嫣然一笑,恍如夏日太液池中的睡莲,开得袅娜无息,却有着摄人魄的倾城美丽。

    园中凌宵已败,她独立亭头,望向花园之景,脱口而出:“海水梦悠絛,君愁我而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不知身后飘俊朗的声音,单吟这《西洲曲》的前部,念得极有韵致。

    她回眸,眼前那一抹浅浅的品红色小花绽放,仔细看,原来是一人手中花,面前这锦衣华服,风度翩翩之人,便是那日被自己错认的刘病已,刘询。

    他从何而来的凌宵花,寄“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