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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清渠突然停下。

    他走得不算慢,卢佳追得很辛苦,下意识问:“怎么了?”

    黄妤慢悠悠地跟上来,带着笑:“还以为童老师走这么快是要把我甩掉。”

    这话听着像开玩笑,童清渠跟着焦瑛陆陆续续来考察的一年里,卢佳从来没有见过和童清渠相处这么大胆的人。

    在一堆人里很容易看出中心,而童清渠又太醒目,让人很难升起逾越之心。

    她鼻尖飘过香水幽香,很淡但是气味舒适,和走过来的年轻女人给她的感觉一样,没有攻击性却无孔不入地渗透在周身。

    卢佳咬紧下唇。

    黄妤是她想象中城市自己的模样,妆容素净而漂亮,说话不紧不慢,唇边挂淡笑。

    在这里她已经算白的,平时也有小心防晒,但海边日照强再怎么注意肤色只称得上健康。黄妤白得让她心生妒忌。

    她从卢父那里知道童清渠要过来时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沮丧。

    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卢佳打起精神看童清渠,心存侥幸地想说不定童清渠不会理黄妤。

    童清渠并无异色,反而像习惯这种相处模式,自然地问:“你刚刚迟了一步。”

    出来时黄妤确实脚步一拐去了旁边商店,她倒是很意外被看见了:“以为童老师没看见。”

    卢佳骤然明白中途童清渠回头的停顿,她从这俩人相处模式中窥见端倪,揪着衣角失落地低头。

    他们一会儿要坐观光车,又是一段坑洼且不短的路程。黄妤从包里拿出面包和水:“想起来童老师没吃午饭。”

    ——她总在不恰当的时候心软,黄妤想。

    童清渠对她的态度突然缓和,至少没那么带刺。黄妤诡异地觉得他意外好哄,又或者是自己刚好顺到毛。

    大巴到海边又要一个多小时,路不好走。黄妤坐在童清渠身边靠窗的位置,过了一会儿用纸巾擦干净了窗上一块污渍。

    橙黄的落日,一道锦绣金带延伸至公路尽头,车窗玻璃上倒映出身边人轮廓。

    她看着窗玻璃,突然有片刻出神。

    童清渠实在瘦了不少,从她的角度能看见瘦削的背部线条,手肘和腕部凸起的骨头。

    这样想她视线又落在他另一侧的右手上。

    “在看什么?”童清渠问。

    黄妤偷看被抓了个先行,一点没有不好意思,放松身子靠回座椅上:“看你的手。”

    童清渠相比一个月前变得很阴晴不定,他略显疲惫地阖了眼,又恢复冷漠的样子。

    黄妤要问的问题只能全憋了回去。

    刚开始到枯汀庭院的时候她就觉得童清渠晚上大概是不睡觉的,大半夜两三点起来还能看见他拿雕刻刀的样子。

    黄妤无端觉得他手上手术后的伤口刺眼,撇过眼不再看。

    她甚至怀疑地揣度,童清渠知道她会心软。

    车这么颠簸地开还时不时停下,最后到的时候已经七点多,天色暗下去,没到彻底黑的程度。

    海浪卷着白沫堆上岸边。

    还没到灯塔亮起来的时间,他们随意地沿着沙滩走,有出海的渔民在忙活。

    脚下是沙的触感,黄妤顺着童清渠目光看,卢佳去和捕鱼的渔民沟通什么,脸上笑容灿烂。

    片刻后她光脚在海滩上捡贝壳,发现什么很惊喜地捧着什么爱不释手地看,显得活泼而朝气。

    天边蓝得近紫,她和远处安宁渔民、静谧无声的海、一望无际海岸线构成完美画卷。

    黄妤又看童清渠,敏锐察觉到异样。

    光线对雕刻的影响她尚且不知,但光线对童清渠的影响巨大。童清渠看海,她看童清渠,清晰看见一点粹亮从他深黑瞳仁中燃起。

    卢佳。

    这姑娘确实很贴合大海,仿佛海中精灵。

    黄妤抱住胳膊,控制不住地阴阳怪气:“童清渠,你在看什么?”

    “一年前我跟教授来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西北角的灯塔。”童清渠视线遥遥落在不远处海面,靠岸的渔船徐徐停至岸边。随着夜幕降临微弱的灯光在夜色中亮起,天和地几乎驳杂成同一片。

    黄妤用手机备忘录速记,拍了第一张照片。其他事情暂且搁置一边,她心无旁骛等待童清渠接下来的话。

    “剧烈变动和永恒不变,在某种程度上共存。”

    童清渠声音低得融进黑暗中,黄妤能看见他被阴影雕刻得毫无瑕疵的脸部线条。

    “这里有个守塔人的传说。”

    可能是病痛影响他说话语速和声音高低,也可能是海风太温柔不宜惊扰。他声音吹至黄妤耳边时有种失真的低柔。

    黄妤耳廓轻轻一痒。

    “守塔百年,后人外迁,孤苦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