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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醺醺的少年又紧了紧抱着少女的臂膀,嗅了嗅其发间若有若无的香味,于她粉红色的小耳朵旁又轻轻唤了一句一天前一模一样的话语,“等我。”,放开了手,与其他人招呼过后,率先进了王府的大门,留下了满脸通红的她与一帮沉默了的亲人们,为什么还要等待,等来的又会是什么?不知道,却是很期待。

    “三哥,大哥是怎么一回事,心然脑子好了,他不闻不问的,还是老样子喝着酒,现在心然就这么进去,肯定是找他去了,这大喜的日子里怎么一点都没有高兴的味道啊。”,“你别管了,这是他们父子间的事情,我们也进去吧。”张德粗犷的脸庞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有一些事情他也隐隐有点察觉,只有他懂得这对父子,一个如兄,一个似儿。

    “爹!”,心然径直到了朱壁的屋子,见着其旁闭眼打坐着的白发老道,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但依旧恭敬地向朱壁行礼道。朱壁摇了摇手中的酒杯,似是有点喝醉了,语气含糊不清,“好了?不傻了?”,竟然听不出喜悦。“好了,不傻了。”,心然的语气也有点喝醉的味道。“为何不傻了?五年了,傻子挺好的。”,朱壁将手中酒饮罢,身上散发出一股无比的落寞。

    自心然出生后,他一直都很担心,因为当时京城第一神算的一次卦,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不信鬼神,将他赶出府去,但是第一神算之名有口皆碑,容不得他不信。所以他干脆不教心然武功,不教他兵法,不想让其有带兵领军的能力,颠覆赵氏王朝,相反让其多读书,尤其是儒家经典,望其在潜移默化之下,有君是君,臣是臣的观念,然后辅佐帝王建设江山社稷,应得卜道天卦象上,“教好了,王佐之才”这句话。哪想心然,才智过人,十岁便得名小青天,令他欣喜的同时也有隐约的担心,但想到自己十年不忘生死的东征西讨,打下莫大的疆土,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又是皇上钦点的心然为巡抚,便觉得皇恩浩荡,自己过于担心了,反倒是做起了心然辅佐皇上打理朝政,自己守护皇上江山,朱家一门,一父一子,一文一武,传为千古佳话的美梦,梦碎五年前。

    朱家遭飞来横祸,得到消息的那刻,他就觉得天塌了。他不是无知百姓,他是堂堂天朝第一将。威昌候不会傻到在天下太平的时候造反,要反早些时候大有机会,晚一点也有不小的可能,怎么偏偏挑一个朝廷兵强马壮,皇上民心所向的时候自寻死路?只有一个人会在这么个时候做这么一件事情,狡兔死,走狗烹,帝皇无情,他恨自己的天真,恨自己的愚忠。他不是没有想过带着麾下万万将士反了这片天,但是如果真的那么做了,那么他带的将士们算什么了?要亲手毁了好不容易亲手建起来的家园?说好保家卫国的人终做了毁家灭国的魔鬼?还有那死去的千千万万兄弟们,他们曾经的天算什么?曾经的信仰算什么?曾经为之付出生命的一切算什么?一边义,一边仇,夹在中间痛不欲生的他在见着儿子的那时候,便释然了,知子莫如父,心然装着傻子的模样,无非在告诉他,这是私仇,没必要牵连到旁人、好人、好兵、好将、好了的万万民众。

    看着装着傻的儿子,从未哭过的他老泪纵横,谁道我儿有反骨?经历了火海血水,承受了无法承受的痛苦后,其想的还是天下万民。或许上天待自己还不错,留下儿子替自己做最难的抉择。原本他想着带上儿子告老还乡,远离这片是非伤心地,可笑的是,即便他做了妥协,皇上依旧不轻易放他离开,逍遥王,好一把逍遥的枷锁。他想笑,笑苍天,笑帝王,笑自己,笑不出来;他想哭,哭爱妻,哭仁子,哭自己,哭不出来,纵酒沉默中,或借酒意嚎啕,或入梦思忆寻一笑,然杯杯入肚,空余沉默。

    现在心然好好地站在了自己面前,第一次承认自己不傻了,让他有点不知所措,这本是他盼了多年的愿望,但真若实现了,反倒害怕了,他不知道因为什么让儿子揭去苦苦隐藏的伪装,但他明白,揭去后他要面对怎样的风浪,他不能再失去他了啊,所以问道,“为何不傻了?”。至始至终,他都没去管那白发老道,就像毫不在乎他自作主张地走进自己的屋内,自说自话地在他的身旁闭目打坐,在老道身上他感受不到敌意,无所谓他的在或者不在,在他看来,老道像是个见证的人,见证朱家要发生的滔天变化。

    “爹,我看到娘去世时候的样子了。”朱心然也未去管那老道,语气中有着醉酒的含糊,有着悲伤的沉重,一句答非所问的话,让朱壁直接愣在了那里,本往嘴边送去的酒停在了半空,这般举着,哽咽着道:“她走的时候是否安详?”,直接过滤了心然如何见着他娘的问题,难掩满脸的思念。“娘,至死都在祈祷我平安。”说话间,有泪滴落,同时有泪的朱壁,颤抖着手将那杯酒递过,心然一饮而尽后,突然冷冷地道:“皇上病重,命不久矣”,朱壁听罢,泛泪花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却没停下斟酒的动作,“爹,无论真假,我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快,这天要易主了,我会为了天下万民让这天还是姓赵,但会让那人痛不欲生,仇终究要报了。”杯中的酒不知何时满了,源源不断地溢出,湿了一大片的桌布,心然摆好了那只僵住的拿着酒壶的苍老大手,取过酒杯一饮而尽,又朝着那白发老道说道:“不知先生是大皇子的人,还是二皇子的人,听完心然一番话,作何感想?”,那老道微微一笑,睁眼道:“我哪边人都不是,我来不过是看看你,你这小娃娃很不错,一天功夫就生出了水灵根,真是了不得,现在就不打扰你们父子情深了,贫道去也。”言罢飘飘然而起,缓缓移至门前消失不见,朱心然眉头大皱,本想对他试探一番虚实,哪想其就这般令人吃惊地离开了,多想无益,若是这老道真是别有所图,必有再见之日,现今自当以家仇为重。今夜注定要醉,或是父子俩最后一次醉吧,当明日初阳升起,便要去搅动这方风云,为了心中难舍的情仇。

    “好戏开幕了吗?老三、朱心然,不知道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能耍出什么花样来翻盘?哈哈哈,我好期待啊,期待和你们的交手,莫要让我失望了才是。”不知名的地方,不明的人,不黑的夜里,发出不为人知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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