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031回:观花亭三郎度妖,栖霞观钟钰求道

    道破鬼神惊骇,法开天地无穷。不拘是非与假真,但求恒心性永。

    慈悲玲珑八面,须弥方寸堪行。一足一步一花新,笑傲江湖前进。

    却说三郎访得妖穴,要去降妖。当时倩倩问道:“三郎便去也不带我带儿?”佛儿张魁亦要同去。三郎道:“不必你们前去,我此去只是访访妖踪,若是兴风小妖,顺便灭了他。真个妖魔利害,我也不轻举妄动,必定归来与你等前去合力降妖。”三个闻言各自应了。

    三郎独自离了栖凤庄,迎着飒飒寒风就往观花亭而来。三郎独自前行,果见前面一段空地;一所庄园之中立所亭子。暗暗夜色当中可辨‘观花亭’三个大字!三郎自思;“我若这身打扮前去,妖魅精灵必识我身份,待我变个样子来!”好三郎;摇身一变;变化个书生打扮,果然是:

    白衣称秀士,英伟一书生。言行尊孔孟,礼貌仿周文。

    至诚开先圣,受贤上教真。总是全才辈,满腹识经纶。

    三郎变化已毕,不知高低,就入亭中坐定。渐觉风清云淡,月朗星稀。遂举目四望;果然好个观花所在!但见:

    古境人迹少,星荧影向愁。参天松颜老,闲花野径幽。

    溪路还无住,几环水汾溜。依山石为枕,风寒尽春秋。

    三郎正看时;不觉叹道:“好个观花古境,只可惜叫妖辈栖身!”说不了;就亭前一阵风来;好阵风:

    善聚亭前草,能开水上萍。惟闻千树吼,不见半分形。

    风过去,转过一个老头;

    碧眼苍颜老,身穿淡服轻。满面慈容喜,拄杖赛寿星。

    这老人弯腰驼背,数声咳咳;问道:“是什么人在我亭里说话?”三郎慧眼无边,早已识得是此处土地。起身拱手唱喏道:“晚辈陶三郎拜见老公公!”土地更不答话,也入亭中坐了。三郎再道:“晚辈陶三郎拜见老公公!”土地道:“我耳又不聋,总拜什么?听见了!”三郎遂坐下问道:“敢问老公公何人?”土地道:“我乃观花亭土地是也,你乃何人,这早晚来此,却不疯了?”三郎道:“我乃陶三郎,公公不认得我么?”土地笑道:“一向没见过你;如何认得你?莫说是你,就是这三界之内;除是西方如来;道教老君;南海观音。余者所识甚少,何况你这后生小辈耶?”

    三郎笑道:“你这土地,一把年纪,原来坐井观天之辈,枉我叫你公公!”土地咄道:“你这后生小辈着实无礼!你便叫我一声公公,有甚亏你?想我当年随师修行,千山万水,五湖四海,那些不曾经历,哪些不曾知识?敢说我坐井观天?如何称不得公公?你这少年,忒狂了些!”三郎道:“不敢不敢,公公莫怪。我虽年少,若说三界之内所识颇多,不知土地公先师何人?可否告之与我?”土地笑道:“说与你,也莫吓破胆,坐稳当了。我那先师,乃是道教三清,太上道祖,太上老君是也!”

    三郎听说暗暗笑道:“这土地却来作怪,这老君与我交情不浅,我便去他宫中,也还礼待上宾,如何就吓破胆?”三郎就故作惊慌道:“啊呀,公公果然久历千秋,并非俗辈。能访得老子这般名师。失敬失敬!是小子有眼不识泰山也!”土地笑呵呵地。三郎问道:“公公既然追随名师,就当高高在上,如何沦落至此做了土地?”土地叹道:“不消说,此话说来已久;还是永乐爷年间,永乐爷迁都北京,天下太平,一朝游兴云南大理,途径此处,恰值隆冬时节,大雪纷飞。永乐爷见此处一坡腊梅,飞花凝色。景致言之不尽!

    遂命随从于此处连夜造一观花亭驻足观花。忽遇我师云游至此,与永乐爷吟诗弈棋。当时永乐爷谓我师道:瑞雪观梅景,霜天锦自生。飘玉飞金锁,天然与性情。是我师见永乐爷英明神武;福德兼全。遂和一首曰:瑞雪观花景,隆冬喜遇君。万壑纷飞锦,银妆贺太平。永乐爷闻言果然欢喜!却谓我师道;朕诗观梅,师诗观花。观梅单调,观花则千般不尽,如今群芳尽废,惟梅一枝独秀。先生言之过也!久仰先生道法至尊,术数高明。今日何不略展神通,就于此观花之境冒雪开彀一百种花供朕观赏。有何不可?

    我师闻言说道:既君要冬开百花,老道怎好违悖。即命我道;我徒儿你可做起神威,冒雪争放百花,容陛下一观。我当时得令,不得不从。遂念咒喝令百花仙子即时开放百花,不得有误。百花仙子领了法旨,当时将根汲水,百花果然开放;牡丹,金桂,水仙,芍药,芙蓉,鸡冠,梨花,海棠,桃李之类,不可盛举,纷纷迎雪开放,烂如锦屏!开了百花,果然龙颜大悦,绝口称赞我师。着人过数;足开九十九种,独荷花未开。

    永乐爷笑道:先生说百花开放,只好九十九种,惟荷不开,先生输也!后别我师摆驾大理。我师怏怏不乐,谓我道;徒弟,圣上虽是玩笑之举,亦不可违其旨意,花开百种,惟荷不开!是谁之过?我当时跪下道:师父,是徒儿之过,请我师责罚。我师则贬我至此做了观花亭土地。”三郎道:“原来大有因缘!”土地道:“你这书生,不知死活,怎敢夜晚只身来此?”三郎道:“我乃长沙人,也要去大理,夜晚至此迷了路径,因见此处景致非常,就来玩赏,有何不可?”

    土地道:“你设后生,玩赏什么?快走快走,一时延饿,枉送性命!”三郎笑道:“公公忒也古怪,如此仙境,正好赏玩,走什么?送什么命?切休哄我。”土地道:“你这孩子,讲也不听。此处妖邪作乱,不是你待的,好言相劝,哄你什么?快走快走!”三郎道:“凭他什么妖邪,我自有区置,不走,正寻他哩!”土地笑道:“好好,难得你有此胆识,着实少见,且与你久坐片刻,消遣情怀何妨。”说毕转过亭后捧上一个托盘,内有红枣花生,并一壶酒,两只杯。把来安放亭中石桌笑道:“三郎莫嫌粗糙,且吃些儿。”

    三郎斟满酒,一饮而尽!捻起一枚红枣赞道:“凝枚无不定,玲珑未有方。琢磨蒙雨露,煎熬历风霜。灵枝高处秀,空端显还藏。总是深秋老,岁寒结果香。”念毕,将那红枣吃下肚去。土地笑道:“好个;总是深秋老,岁寒结果香。”土地亦捻起一枚花生赞道:“走盘无方寸,两彩壮添心。深藏着须蒲,丛生青翠屏。适趣无他故,雨顺又调风。经春颜不老,游夏果自成。”念毕,呵呵一笑;将那花生吃了。三郎笑道:“公公此赞,句句无虚合律合韵。小子自愧不如。”又斟满两杯酒;赞道:“壶沽琼浆液,杯倾五谷精。似水无清淡,斟酌自陶情。漫羹分高下,香醪赛奇珍。咽喉通三寸,一醉卧紫云。”吟毕喝下一杯。土地亦斟下一杯。

    此时云散雾收,明月份外明朗。土地笑道:“三郎果然贵人之辈,此处久无明月,喜得三郎今夜来此;如此明朗清澈,果非凡童也!”三郎笑道:“还是此处百姓洪福哩!”土地笑道:“好个三郎,年少而不狂,有才而不骄。果乃少年英豪。”三郎不停地饮着酒。土地劝道:“三郎啊,酒也不是这般吃,消停些,当水哩!”三郎笑道:“妨甚事,这酒好吃!”三郎不觉喝完一壶酒,土地苦劝无益。只见他扑的一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土地见了惊道:“你这伢儿,教你少喝也不听,却不醉了!”摇一摇,怎地醒?看看子夜将尽。土地道:“好了好了,这般烂醉,这般长大。怎扶得你动?只打杀了!走走,若迟了,只恐我也性命不保!”迳出亭前,嗖的一阵风去了。

    却说三郎醉倒观花亭,更不知事,忽见亭外又一阵风来。咦?莫非土地公公复返了?非也,一阵风过,只见亭子外环佩叮当,异香满空。自外入来四个美人;手打灯笼。为首红衣女子朗朗吟道:

    “苍茫漠漠清幽潭,绿树阴阴向水湾。十里锦香看不断,西风明月棹歌还。”

    第二个黄衣女子吟道: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文章。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第三个青衣女子吟道:

    “富贵风流拔等伦,百花低首拜芳尘。画栏绣幄围红玉,云锦霞裳洛阳春。”

    第四个白衣女吟道:

    “九月江南花可休,木莲宛转在中洲。美人笑隔盈盈水,落日还生渺渺愁。”

    四个安放灯笼,径入亭子中,看见三郎各自惊道:“咦,此处向来渺无人迹,今日何来这个白衣书生?”内中又有道:“姐姐差了,此处多是妖禽怪兽。是何书生这般大胆?定非凡俗之辈,不是个好人!”四个正说时;忽见三郎舒身坐起,举目观看,看她四个生得;

    沉鱼落雁貌,闭月羞花容。冰肌藏玉骨,衫浅露****。

    飘扬分翠绣,衾娜摆绛裙。金莲双双窄,胜似仙女身。

    三郎似梦非醒;问曰:“四位姐姐何人?”四个见三郎这般才貌,不觉个个欢喜,纷纷上来道个万福,乃含笑而言;红衣女道:“公子,妾身乃荷花仙子,水芙蓉是也!”黄衣女道:“我乃梅花仙子,玉观音是也!”青衣女道:“我乃牡丹仙子,围红女是也!”白衣女道:“妾身乃芙蓉仙子,锦木莲是也!我等乃是落凤四仙女哩!”三郎惊道:“原来落凤四仙姑,小生何能,今日得见仙姑天颜,着实惶恐!”水芙蓉道:“公子过谦了,敢问公子何人?今夜因何至此?”三郎笑道:“小生姓陶;双名祥龙,乃是就近乡民。因去大理探亲,不想夜晚至此迷失途径,误入仙姑仙境。还望四位姐姐莫怪!”

    四个听说,以为得意,十分欢喜。玉观音笑道:“陶公子谦谦君子,更无一丝凡尘俗态。今来我清净人家,幸逢一遇,交我等着实情乐开怀,何来见怪之言耳?”三郎打了个呵呵问道:“四位姐姐清新飘逸,栖此落凤深山,莫非洁身修炼乎?”四个闻言遮袖而笑!水芙蓉道:

    “我今寿岁历三千,汉际唐虞非等闲。一径苍山观风月,落凤犹香尽碧天。

    六阳魁首惊芳艳,双晴晓映露红颜。正值修身经霜雪,半亩湖光自成仙。”

    那玉观音道:“公子;我乃,

    百草堂前尽占芳,千经霜雪不寻常。落凤苍茫栖仙境,高干凌寒自有香。

    岁岁因风添滋彩,处处惊艳色何藏。清骨长春娇疏雨,灵根得润傲西厢。”

    那围红女道:“公子,我乃:

    富贵风流百花王,落凤千载有余香。凌风经宿春寒雨,百枝绛点惊艳阳。

    满地娇姿开锦绣,黄金蕊绽尽红妆。今喜归真真自在,天性长生近仙乡。”

    那锦木莲道:“公子我乃;

    霜侵露凌惟我芳,妙龄千载在潇湘。夕晚深红全锦绣,落凤犹存十里香。

    惊风自秀丰姿爽,凌寒自艳艳丽长。今喜修成非俗辈,满彻灵光近仙乡。”

    三郎听说笑道:“四位姐姐原来花妖得道,得非寻常,小生叹服!”四仙道:“公子差矣,似我等这么多年苦苦修持,才修得这般九窍四肢,五脏六腑,何其不易。何似公子自出娘胎,血肉之躯,有识人伦,天性洁净!交我等十分堪羡哩!”三郎道:“世间万物本安乾坤妙用,消磨日月而不同,各自安身立命。似我凡人,恶因者坠,善缘者升,古今混一。又如昆虫六畜之类;识天时,明地利。继死延生,庸碌无为者也!再如你土木之物,凌风霜而顺,蒙雨露而润,赖日月而丰姿,随季节而枯荣。比之前者又大不相同。此乃天地造化之功,无过各安乾坤妙用,又有何羡处?”

    四仙笑道:“我等虽得人身,终究是土木之物,难得广大智慧,今蒙陶公子赞叹,可谓茅塞顿开!恩感之至也。”三郎侧耳倾听,忽见水芙蓉转过石后,捧上一个托盘一壶酒,五色点心。复至亭中,再来三郎面前道个万福,奉上点心道:“我处荒山僻野,承陶公子下爱之情,得求大教,兀的受用无穷。难得此风清月朗良宵,还请公子勿论修身之道,可来与妾身们把酒言欢也!”三郎笑道:“仙姑们清雅脱尘,艳丽千古,小生乃庸鄙之辈,何来大教之言,着实惭愧!”

    几个叙了座次,笑吟吟满斟五觞,先奉了三郎。各自举觞在手道:“公子,且饮下此杯淡酒,再看妾身们佳舞助兴如何?”三郎饮了一杯,笑道:“堪容雅观!”四个停杯而出,且喜月明如昼,你看她四个真个就于亭外翩翩舞蹈起来;你看那:

    声奏玄歌妙舞,缥缈满园添香。缤纷五彩凤求凰,散宝喷花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