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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4回:地藏王寻龙尽义,陶三郎黄泉见母

    欲了无生妙道,莫如自见真心。真心无相亦无音,清静法身直恁。

    此道非无外有,非真亦莫求寻。两边俱遣弃中心,见了名为上品。

    这篇词牌名:《西江月》。

    却说三郎师徒自别祥凤深情,径投大路望广西而来。不觉光阴迅速,春尽夏来。但见了些:

    兴烘暑日红,天碧白云轻。雁径图南陌,蝉鸣柳槐荫。

    溪边蒲插剑,艾叶满山青。池沼莲出水,点点不染尘。

    张魁佛儿一路嘻嘻闹闹,好不快活。忽见佛儿指着树上小鸟叫道:“师父,你看;那树上鸟儿叫得多么动人!”张魁哈哈笑道:“你这佛儿,十分没有出息,这鸟儿叫有什么稀罕?也值你告诵师父?”佛儿道:“师兄你不知,我们在那妖怪磬中困了七八日,不能吃饭,没有水喝,低头无蚂蚁,抬头不见天。真个闷杀了。如今逃离樊笼,跳出自然,这一草一木,一鸟一虫,自不觉都十分美好,故此欢喜也!”

    张魁道:“如今离开太湖许久,你却今日才觉着欢喜,果然是年少不谙世事!”佛儿笑道:“师兄,我不谙世事,好过你愚钝!愚钝的好似猪一般,以此来说,师弟还高你一筹哩!”张魁骂道:“把你个死佛儿,我那里招惹你了?骂我愚蠢似猪!不要走,吃我打了。”佛儿笑道:“你儿子便吃你打。”佛儿撒腿就跑。张魁背后来赶。张魁身子狼犺,怎比佛儿活达?左追右赶,只逮不着。两个笑呵呵相互厮闹着。

    连背后三郎也看得笑了。三个渐渐行来,忽见道旁一棵松树,合抱不来,十分高大。被风一吹,却见那树背后露出红衫一角。三郎喝道:“丫头,一路跟来至此,怎么不现身相见?如何这般藏躲?”果见树后闪出倩倩,持着宝剑。张魁问道:“师父,这便就是太湖救我们的红衣倩女么?”三郎点头。乃向倩倩道:“太湖荡魔,多劳姑娘尽力相救!三郎不能当时称谢,心中愧疚不已。”

    倩倩笑道:“谢我不必了,我既然救你,不图你恩谢。我只问你,如今你们一班,还往那里走?”三郎道:“我们此时正要去广西,你问怎么?”倩倩道:“没什么,正好我也要去广西,恰是顺道,不如一起上路,省得我一个弱女子被人欺负!”三郎听说;即道:“我们不去广西了,还去福建。”倩倩道:“我也去福建!”三郎道:“你怎么也去?”倩倩道:“我有个姐妹见在福建,久不相会,正好去望望她!”

    三郎道:“如此,你自去福建,我去贵州!”倩倩慌忙道:“我也去贵州!”三郎道:“你怎么不去福建了?”倩倩道:“我记性不好,我那姐妹是在贵州哩!”三郎道:“你这丫头,我去哪,你也去哪,那有你这般缠人的?”倩倩笑道:“不是缠,实在顺道!”三郎无奈,仍广西而来。行径几日,来到桂林地界,他四人桂林投寨不表!

    且说那翠云宫地藏王菩萨,这日高坐梵宫,忽屈指一算;道声:“算来也是时候了!想那观音曾托付我,她徒弟三郎出师之后,须是交他来地府与母亲见上一面。算来过去五年,那三郎必然出师!”即命:“谛听神兽,你还与我探听那孝三郎见在何处积功,那方行善?”原来谛听乃是地藏王经案下伏的一只神兽名。他若伏于地下,一霎时将四部洲;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间;鸁虫駖虫,毛虫羽虫,昆虫。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鉴照善恶,查听贤愚探访踪迹。

    谛听当时奉地藏王法旨,俯伏在地;须臾抬起头来,向菩萨道:“奉佛旨访听三郎踪迹,见在广西桂林是也!”菩萨即道:“你且在此侯着,等我桂林会三郎去来。”即离翠云宫望桂林而来。

    再说三郎四人桂林投寨,这日黄昏;三郎就窗观看暮色。但见:

    夕斜一红轮,江山十分明。当空图影向,雁过挽黄昏。

    半壁垂漓渡,远望淡峰重,团蛮娇上月,云水秀桂林。

    三郎见此桂林美景,当时就叫:“丫头,徒弟,你们都来看!”倩倩三个正在闲耍,忽听三郎呼唤,都凑来窗边观看。三郎道:“你们看,好片中华之地,桂林山水!好生美哉!”倩倩道:“早闻桂林山水甲天下,今见果然。”几个正贪看处,只听三郎口唱绝云:

    “妙逸三千绘芙蓉,夕景归怀自黄昏。一抹斜阳吞半壁,挥洒淋漓近侧峰。

    棹远中流临天水。眼底一弯气象生。更望仙洲兴古迹,江山一绝甲桂林。”

    三郎唱毕,几个赞道:“师父唱的好词!”不期三郎长叹一声,眼中扑簌簌吊下泪来。几个慌道:“师父才自感怀江山美好,如何就哭了?莫不是我们说错话了?”三郎摇头道:“非你几个之过,是我临窗观此桂林山水,何等美妙!想我在此悠闲观景,想起黄泉生母地狱受苦,怎能彀半分悠闲?叫我想来心碎,故而流泪伤感也!”倩倩道:“三郎是个至善中人,看此桂林山水,也顾及生母痛苦。想你那生母知你如此心怀孝义,必当欣慰!三郎又何必伤心苦楚?记挂母亲。无非是我等齐心,多做善事,广积功勋,他朝功德圆满,那时节母子团员,皆大欢喜哩!”

    三郎道:“你这丫头,倒也识事,只是疯疯癫癫有些叫人烦厌!”倩倩笑道:“我自生为人,就是这副德性!三郎不喜欢么?”三郎道:“我说不喜欢,你也改不得?”倩倩摇头笑道:“这个不能彀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哩!”三郎道:“还是罢了,你要随我去,只莫与我四处惹祸就是,你若半点违我意愿,绝不容你!”倩倩连道:“不敢不敢!”四个遂收拾一番,各自休息!

    次日清早。几个收拾启程,正走间,只见迎面走来那地藏王;口唱《童子诗》云:

    “空门寂寞汝思家,礼别云房下九华。爱向竹栏骑竹马,懒于金地聚金沙。

    添瓶涧底休招月,烹茗欧中摆弄花。好去不须频下泪,老僧相伴有烟霞。”

    三郎见地藏王菩萨来临,十分惶恐!慌忙上前合掌礼貌道:“弟子陶三郎,见过地藏王菩萨!”菩萨笑道:“三郎不须多礼!”倩倩几个见是地藏王菩萨,纷纷上来见礼。三郎问道:“有劳菩萨下降,弟子惶恐万分!不知我师何来?”地藏王道:“别无他事,只因三郎从师观音之时,观音曾来我翠云宫托付我;在你出师之时,须是引荐你去地府走一遭,面见你生母,以全孝义!是我着谛听访你行踪,得知你在桂林,故此亲临来此,引你黄泉见母也!”

    三郎听说心中感激!说道:“多蒙菩萨慈悲,未知我那母亲身在黄泉,可曾受苦?”菩萨道:“你还随我去,便知端的!”三郎道:“还请菩萨指引弟子!”倩倩问道:“三郎此去,何时归来?”三郎道:“你们在此等候,只莫四处乱走,待我黄泉见母,自然归来会合你等!”三个各自应了,即随菩萨而去,倩倩几个仍回来客店。

    先不说三郎黄泉见母,也不表倩倩回来客店,且说这那西牛贺洲地界,有一河;乃名‘赤水’却说这日赤水河畔,先见一个和尚从上游走来,口唱绝云:

    “速悟西方般若门,万缘都罢不染尘,心开莲花五叶瓣,便是如如朗禅僧。”

    这和尚念毕,就打一个大哈哈!

    只见下游又走来一个道士,口占绝云:

    “三宝巍巍道可尊,铛煮山川纳半升,一粒粟中藏世界,玄元妙理尽此中。”

    道士念毕;便大笑三声!

    这和尚迎住那道士;合掌皈依道:“道兄,哪里来,何处去?贫僧有礼!”那道士稽首笑道:“师弟,贫道天上而来,要去云游四海,度化世人。敢问师弟何来?哪里去?”和尚笑道:“贫僧从西方而来,也去度化世人。”道士听说;掳须哈哈笑道:“贫道从天上而来,眼见是个神仙,自有本事度化世人,你从那西方而来,却有什么本事,也来度人?”

    和尚道:“道兄此言,敢是说我释门不如你道门本事么?”道士笑道:“自古道僧道僧,先道后僧。你那释门本事,自大不过俺道门。”和尚笑道:“道兄差矣,当是僧道僧道,先僧后道。我释门本事,不见得比你道门差!”道士说:“你莫乱谈!你还说说你那释门有甚高明之辈;可与我道门比较?”和尚道:“你若问我释门有甚高明之人,就听我说来:

    我佛如来治世尊,慈悲教主有名声。明示开天生物理,细言辟地化身文。

    不空不色精万法,无死无生般若同。果证菩提登仙界,坐享极乐居鹫峰。

    你那道门又有什么高明之人,敢于我释门比较?”道士呵呵笑道:“你也听我道来:

    化胡为佛是吾尊,流沙修炼有名声。开辟清浊鸿蒙判,周历百世下凡尘。

    悟破有为无相法,果证清虚道自通。三十三天飞仙主,玄门领袖号太清。”

    和尚道:“且住,你那道祖乃是玉女吞丸所孕,生地白发,指树为姓,人称‘老子’。虽是元气之祖,无过位列三清,算不得高明之辈!”道士笑道:“莫胡说!你那佛祖,无过舍卫国王家之子,少寻真理,三十而菩提觉悟,瞻仰父号;人称‘释迦牟尼’。虽是慈悲教主,位列西方。元来有名无实,也算不得高明之辈!”

    和尚道:“道兄且住,你且听我说:

    禅门一念自澄清,万法千门莫虚空。清风明月终须坐,身似菩提般若通。”

    道士道:“师弟,你也听我道来:

    心存一念自澄清,万法千门总是空。幽怀如海无须坐,打破玄元处处通。”

    和尚道:“你再听我道来:

    无空无色须心诚,佛道虽异性灵通。六根六识浑无染,永注灵光访道真。”

    道士哈哈笑道:“你还听我道来:

    不空不色心自诚,三教原来本一宗。无空无色何处染?永注灵光了道真。”

    和尚听了,十分恼他!叫道:“你再听我道来:

    三教原来本一宗,空空色色此间存。空色妙理原无论,尽出莲花五瓣中。”

    道士笑道:“师弟莫恼!你还听我说:

    红莲绿荷本同根,三教源流此间存。空色妙理原无论,尽出修为满十分。”

    和尚笑道:“道兄十分见识,小弟自愧不如!你我这般嘴上计较,也算不得真好汉。你说你本事高得过我,敢来和我比势么?”道士笑道:“愿乞赐教!”和尚道:“就请道兄先来试演手段。”道士说:“我欲渡此赤水,脚不沾水,也不湿鞋!”说毕,就向河中走去。不是腾云手段,如履平地一般。果不沾水,亦不湿鞋,须臾往返赤水一遭。道声:“贫道献丑了!”

    和尚哈哈笑道:“你果然献丑了,你这轻身过河,算不得本事。”把手指向一块石头;立时化做磨盘。双手托起,顶在头上。走去江中,不沾水,不湿鞋。须臾往返,丢下磨盘道:“贫僧献丑了。”道士他笑:“你也献丑了。这顶死物过河,还不为本事。”就去河边一指,变化出一头水牛,好生高大。道士走将过来,双手攒齐四足,喝一声;高高举起。走向江中往返一遭。放了水牛道:“你还有什么本事,要来比较?”

    和尚一筋斗纵向半空;叫道:“道兄,你来,赶我不上,你是我儿子!”说不了,风车也似去了。道士纵云来赶,高叫道:“师弟,我来也!”声未毕,早赶风头前面去了。和尚大惊,恼了他,掣出一柄大刀,背后一刀劈来。道士凌空翻一筋斗,左脚去那和尚头顶一下;和尚惊了云脚,扑的吊下河中,变做个落汤鸡。道士住了,站在岸边呵呵笑道:“师弟,你这般手段,也不算真好汉,苦操十年,未必胜得我!”

    和尚赤淋淋爬上岸来;拱拱手道:“道兄本事,小弟叹服!”道士笑道:“你可伏输么?”和尚道:“小弟不伏!”道士问:“你还有什么手段,再来比势?”和尚道:“我也不与你斗法,但有一件宝贝,十分威力;我一时施展开来,道兄若躲得过时,在此拜了你做哥哥,不说二话!”道士道:“你是什么宝贝,拿来我看。”和尚就去腰间掏出一盏五彩琉璃灯来。说道:“我这盏油灯便是宝贝!”

    道士笑道“你这油灯分明照明之物,家家都有,户户不缺,算不得宝贝,寒酸了!”和尚笑道:“道兄,你空有好本事,却无好眼力,你错认这灯了,不识它的利害哩!”道士道:“你还试演我看,看它怎么利害?”和尚执着灯,口里念诀,去那油灯一呵,唿喇一声;窜出千团烈焰来,怎见得这火大:

    初如萤火,次若灯光。然后似千条腊烛焰难当,万个生盆敌不住。骊山顶上,料应褒姒逞英雄;夏口三江,不弱周郎施妙计。烟烟焰焰卷昏天地,闪烁红霞接火云。一似丙丁扫尽千千里,烈火能烧万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