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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5回:一窠鬼祥凤施恩,凤凰山佬姆收徒

    话说三郎自去南海,拜投观音门下,号曰:‘修尘’,日日夜夜习道朗佛,何曾懈怠?我且按下不表!

    却说祥凤自三郎走后,与陶武夫妇日日惦念,时时牵挂。不觉早过去一年,祥凤时年一十六岁,越发生得:

    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容。腰如杨柳体态轻,裙钗行中首领。

    可与西施并美,嫦娥须让三分。千娇百媚好柔情,多少女儿须逊?

    这祥凤美貌自不消说,且又女工针黹,文采诗词,无一不通。陶武梦仙视如掌上明珠,十分呵护!只是这祥凤美名早也远近闻名,早在十五岁上下不知有多少风流公子,豪门子弟就如蜂簇蚁聚般前来蒿恼。一来陶武梦仙见不得这些人的嘴脸,又则祥凤是个奇女子,眼界放得高。不是潘安美貌,子建文采,那里就看得上眼?故此大多相亲之人,也见不得祥凤一面。又是陶武性子如火,话不投机,宣拳曳腿只说要打,又有何人敢惹?

    且说陶武自陶文去世。本来伤感。加之三郎远行,心中又多了一份牵挂。就没甚心思经营生意,直交手下好生看管。忽一日;天气暖和,正是三春光景。陶武甚觉无趣,信步出城去观赏那野外春色,但见那:

    春芳坡前草,杨柳舒叶青。雨润新竹翠,苍松满绕藤。花香名不识,鸟语任西东。河塘有桑妇,庄园戏村童。原野农夫见,披蓑把牛耕。

    陶武一路踏青行来;看不尽三春美景,赏不完原野风光!直至一青山脚下,见了几个男伢女妹,闹哄哄的采摘映山红,正玩着嫁新娘的把戏。陶武一旁看得笑了,说道:“这玩意儿也是俺幼时的勾当,不觉许多年了。”叹一声气。见那山脚一弯溪水,弯弯曲曲的流至一几丈方圆的水潭之中。

    陶武走得来,忽见潭边坐着一个老翁,戴着顶箬笠,正在那厢悠闲垂钓。陶武见了,行至那老翁旁边坐下,也不唱喏,只是细心观钓。不觉过去三个时辰,日影当中,已经正午时分。又不见那老翁钓上鱼来,不知他坐着何干。倒是陶武觉着肚中饥渴,见老翁旁边放一白色葫芦,估摸着是酒!也不问他,便揭开葫芦把那壶酒喝了。

    不多时,那老翁收了钓竿,叹道:“未曾钓上一物,倒先度了这一物来,可怜!可怜!”便携了钓竿,拿了葫芦;口唱一绝云:

    “三春景正新,何处有缘人?西方将名显,黄泉在三更!”

    只见那老翁吟诗远去,忽然撇下钓竿,除去箬笠,现出一身白袍来,把手一招:长空啸一声!飞来一只白鹤,那老翁跨上白鹤,云头远去。

    陶武见了大惊!叹道:“元来神仙高人,我怎么不识?问他一个名姓,惭愧!惭愧!”便倒背着手,口中絮絮叨叨,回家去了。

    陶武回家之后,便生成一疾,下床不来。只是满口胡言,说是:“文弟你来了,交为兄想的好苦!且慢些走,等我一等!”陶武这些症状,把个梦仙母女慌得魂都没了,请医调理,俱都无效。他母女二人终日是以泪洗面,守在床边。梦仙当时与祥凤商议道:“凤儿,你爹爹看看病情沉重,料难重生。若果然病重而去,一时没了主梁,祥龙又不知何时回来?家中又没个男人,叫我母女望后何以生存也?”言罢放声大哭。

    亏得祥凤是个孝女,当时哭谓母亲道:“母亲还须宽心,爹爹吉人自有天佑,无过是偶感风寒,料想也无大碍。”梦仙哭道:“我儿何必瞒我?你爹爹这些症状,那里是偶感风寒?眼见恁样病凶,便是华佗在世,也难医了?”祥凤道:“既是生死有命,哀伤何益。总是女儿已经长大,少不得赚本养活母亲!”

    且说陶武自那日归来,便觉精神恍惚,日日昏沉,看看下不来床。只是心中十分明朗,思量道:“我若去了,家中娇妻幼女,何人勾养?”心里分明又千言万语要交代妻女,苦是开不得口!

    忽然一晚,陶武一觉醒来,便觉身子健旺了许多。翻身起来,见桌上一盏油灯,灯芯挑的十分明亮。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几个馒头,一壶茶。自道:“我也不知病了许多时日?不曾吃喝的。”移步下床来,穿上鞋子。去那桌边拽条凳子坐下,把那几个馒头吃了,一壶茶也喝了。又思量道:“且去告诉妻女,自家病体痊愈,好交她们宽心!”

    及至来到妻女房中,看见梦仙祥凤同床而睡,又不忍打搅。只想:“到明日再告知她们不迟!”原回房来;正欲睡时,忽一阵风将那窗格吹开,雪也似的明月洒进房来,如同白昼。陶武倚窗而望;见月亮正圆,料必十五前后。走去床边披上衣裳,去那外头踏月赏玩!

    也不知走了多时,忽见眼前一片竹林,隐隐传来朗佛之声。云:

    “释门大道要参修,开阐宗源老比丘。门外不知东海近?只言仙境本清幽!”

    陶武行步入来;见得一僧人在此朗诵。细心一看;元来兄弟陶文。陶武当时大喜,上前搂住大哭道:“文弟元来是你!交为兄想得好苦呵!”陶文道:“兄来甚好;弟于此相侯久矣!”陶武道:“文弟何故这般打扮?侯我怎地?”陶文道:“好交兄知道;我见于黄龙禅师门下修行,法号‘望尘’。今奉师命前来度兄去也,兄且随我来!”

    陶武道:“且慢!我若与弟去了,须是撇下梦仙祥凤二人,叫我难以割舍?”陶文道:“兄何太痴也?但凡世人,生者血肉之躯,死者一副皮囊,到底成空。那嫂嫂元非凡人,你恋她怎地?若说祥凤;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不消牵挂!兄若这般迟误,地狱鬼差片刻就至。若勾兄去地狱时,空负我师度化之情了。”陶武大惊道:“弟说甚来?地狱鬼差勾我怎地?”

    陶文道:“兄其实不知,你我元来祝融钦点下凡。不该多寿。不瞒兄说;兄早日于溪边逢一钓叟,乃是注死北斗。但凡世人,先注死而后注生。北斗已注兄今日阳寿该终。若不随我前去,该去四百年后张家投生为人。不满十岁,便遭水溺身亡。只因年幼身死,不入化生之道,该变六畜祭人哩”

    陶武听说吓出一身冷汗!果然听得法环响了一声,那黑白鬼差手持批文飘然而来。见了陶武,就欲勾魂。陶文一把扯住批文道:“二位且慢!”鬼差看时;见是黄龙门人,问道:“大师是何话说?”陶文道:“此乃贫僧兄长,吾师度化之人;不能随二位前去!”鬼差道:“若是如此,张家后裔空缺,叫哪个去?”陶文道:“此去桃源周家,其儿媳命该今日生产而亡;腹中原有双生子,亦难往生。就烦差大哥前去引此双生子魂魄,去那张家填补便罢。”

    鬼差听说,即时翻看批文;果见桃源周家儿媳高氏;今阳寿该终;腹中原有二子,胎死腹中。鬼差查勘已毕,也不蒿恼,便告辞陶文,望桃源去了。

    陶武见了鬼差,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则声。几个言谈全不在耳下。及至鬼差前去,东方已见红霞。即随陶文前去拜投黄龙门下,号曰;‘弃尘’。

    彼时文武二将各弃血肉皮囊,皈依三宝,参修大道。后来毕竟各成正果,位列西方。此是后话不题。

    正是:

    一局人生料不真,香销茶尽尚焌巡。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冷眼旁观人。

    且说梦仙因夫君病重,连日操劳过度,这晚不觉睡得昏沉。忽听见门外有声曰:“陶安邦!陶安邦!速速随吾等去也!”梦仙吓得惊醒,也不叫祥凤,自家打开房门一看,不见有人?元来空谷传音,荡悠悠地传入声来。又去打开陶武房门,早不见了丈夫,慌忙调头来追,扑的一交,猛然醒来!

    梦仙做了这个梦,惊得满头大汗!看看窗外,已经天亮。急唤醒祥凤起床,快去看爹爹。两个走入来,见陶武还躺在床上,桌上又不见了几个馒头。倒也欢喜!走近床边喊了一声;不见答应。把手去探时,唬了一惊!冷冰冰的,已然身死。母女二人抱头痛哭。悲哀多时;亏得陶武生前门人甚多,他人缘又好。一时听闻陶武病逝,都来帮忙料理后事。将其安葬麓山之下,与陶文合葬。

    母女二人各自披麻戴孝,已服丧满。

    且说梦仙自丈夫去世,终日神思不安,同年八月;母女二人郊外散心。忽然天降祥云,彩霞飘摇。降下几位仙子彩女,上前一把扯住梦仙道:“你好自在啊?王母娘娘即时来访,速速归了本位,随我等接驾去来。”梦仙不知所以,早被几位仙子扯住自己,白日飞升而去!

    彩云之顶;只见一位仙子浮云而卧!众仙子将梦仙猛的一推,付将那仙子之身。那睡仙子:“哎呀!”一声不觉醒来。不及情叙,急随几位仙子接驾去了。

    元来那梦仙乃;‘彩云仙子’。只因凡心不泯,怀有思凡之心。

    原来祝融面圣;随从文武二将共赴灵霄宝殿。仙子见其武将十分魁伟,心生爱慕。后来马翠娥衡山求子;祝融贬文武二将下凡为人。仙子得知信息;就于云端呼唤武将名讳三十六遍。继而浮云沉睡。仙魂即时出窍,投生李氏腹中;是为;梦仙。遂与陶武配合夫妻,完了三十六年尘缘!

    陶武命终三十六岁,向西皈依三宝。继而彩云仙子云端梦醒,回归仙位。此乃因果造化也!

    有诗曰:

    红颜未老两渺茫,飞花逐月彩云端。风雨飘摇人生路,犹卧春宵梦一场!

    陶武已归释教,梦仙回归仙位。止有祥凤一人寂寞孤苦!这到也罢,只是祥凤绝色;不知惹来多少好色之徒?陶武在日,都还忌惮三分。如今陶武已去,大众分明奉了一道赦书,无不欢喜。今日张三,明日李四,好似官府垮了牢门一般蜂拥而来。也有那不知趣的,未见祥凤之面,自家先挑槽吃醋打将起来。虽是如此,毕竟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只要祥凤不允,那个又敢目无王法,公然行凶?只好臭嘴臭脸的挑逗作乐耍子,到那无趣之时,便都佯佯的走开了。

    单表这内中有个无赖,姓胡;在家排行老二,人称胡二哥。他生得十分不堪,出不得人前。又则胸无点墨!只字不识,平日里专做些闲事,那些不雅勾当件件为之。早前讨扰祥凤,吃了陶武几个耳刮子,再也不敢前来。如今得知她独身一人,怎就不欢喜?这日午后下些细雨,至晚没有月光,胡二甚喜;早早躲于陶家偏处,只待时机就要行事!

    且说祥凤连日受众薅恼,十分无助,哭将一回,便沉沉睡去。将近二更时分;就听得窗外叫道:“好妹妹!好妹妹!快开门则是,哥哥和你耍子来!”祥凤忽然惊醒,却也认得胡二声音;叫声苦。不知高低,去床边摸着把剪刀,也不掌灯,战兢兢的走近窗边。却又听得窗外又道:“好妹妹,快将门开,交你知了哥哥妙处,舍不得我哩!”

    祥凤心慌无措,暗道:“好个无耻狂徒!”便轻轻推开窗格。胡二见开了窗;自以为方便。历索地往里一跳,黑暗里满屋子乱喊乱摸。祥凤早已焦躁,猛地将剪刀就刺;不期脚下一滑,往前扑了一交,一把剪刀实实的戳中胡二屁股!胡二哎呀一声,跳将起来,双手捂住剪刀,托地跳出窗外飞也似的去了。

    祥凤剪刀刺中胡二,心中又惊又怕!生怕又有何不轨之徒跳进窗来,怎生区处?长此下去,不得安生。暗暗地叫声苦!心又思量:“留下此处终非久计,不若还去南海寻将哥去。”祥凤索性撇下这处家宅,黑夜里奔将出来。只听得楼台更响;正三更矣!

    话说祥凤黑暗里走将出城,地下又滑,肚里又怕!一路跌跌撞撞上去樟树岭来。好座高岭!

    正是:

    影落苍冥北,云开斗柄南,下彻九幽地,上通碧落间。

    祥凤不知高低,黑暗中早到岭上;正恁地惊时;忽见林子里旺旺的一堆火,不知是哪个生得,意思要去向火壮壮胆!走近火来,兀自向火时,就林子里一阵风来;

    非于虎啸,不似龙吟!明不能开花谢柳,暗藏着山妖水怪。吹开地狱门前土,惹却酆都出下尘。

    风过去;祥凤心惊胆颤!忽听背后沙沙树响,急去一株樟树背后躲将起来。只听得;‘霍!霍!霍!’地三声。从那林子里跳将出一个人来!什么形象?

    真个是:

    满面血淋淋,双眼插顶门。脊背披长发,脱皮露骨筋。

    祥凤见此;没了三魂,少了七魄!骨筋酥软,又不敢叫!恁地时;‘哈哈哈!’又是三声;从另一边又跳出一个来!

    但见:

    舌伸口下三尺,目凸眶外两分。焦头烂额没人形,腹内肠肚抽尽。

    堕落千年恶怪,沉沦永世孤魂。荒郊野洞出三更,双双对对催命。

    又听见;‘喝喝喝!’三声。跳出那一个来。

    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