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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尽管海棠说得十分认真,但是原振侠听了,还是不禁失声笑了出来:“不会吧,和核能有关的装备,怎么可能放在一个箱子中,随便带来带去?”

    海棠皱了皱眉:“照说是没有这个道理,但同时,那个大工业机构的研究室,也传出消息说,他们不是拒绝大祭师的要求,而是根本不知道大祭师带来的东西是什么。大祭师来自落后地区,带来的东西,居然使第一流的美国科学家认不出来,这是十分没有面子的事,所以他们干脆拒绝了。”

    原振侠闷哼一声。直到这时,他明知两件事是二而一的,但是,他还是没有法子将之联结起来。

    海棠吁了一口气,她和原振侠坐得不是很远,当她长长地吁气之际,原振侠可以隐约感到颊边有一阵酥痒。海棠又道:“大祭师回去之后,他在美国的行动已引起了多方面的注意,事情如果和核武器或核能装置有关,那总是十分敏感的。有好几方面的人,不约而同到了新几内亚,可是却又全然探听不出什么来。我也去了,大约因为我是东方人,在一次酒会之中,大祭师忽然主动向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她讲到这里,妙目流盼,看来十足像是一个顽皮的小女孩:“你一定猜到了他打听的是什么人了?”

    原振侠轻轻叹了一声:“当然不会是我。不论什么人,有了奇特的遭遇,或是发现了甚么怪异莫名的东西,都会想到那位先生。这自然也就是你和你的同伴,假扮成他们的原因了?”

    海棠轻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原振侠的语气之中,略带责备:“在舞会上假扮他们,那没有什么,可是实际上假冒他们,那我看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海棠垂下了眼睑,长睫毛在闪动着,使她看来更是迷人。

    她的声音放低了些:“我知道,但是我没有选择,要知道大祭师的秘密,这是我的任务!”

    原振侠大口喝了一口酒:“为求达到任务,不择手段,这是你们的原则!”

    海棠像是未曾听到原振侠的话一样:“当时我就告诉大祭师,在什么时候,有一个别开生面的化装舞会,他要找的人会出现。我还故意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疑难的问题,要那位先生帮忙?大祭师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我却已肯定了,到时大祭师一定会来。”

    原振侠直了直身子:“所以你就假扮,以便获得大祭师的秘密?当大祭师一开始叙述,说起了古老的传说之时,你一定大失所望了吧!”

    海棠笑起来:“何止大失所望,简直大吃一惊,决计想不到大祭师会那样说。可是,当他取出了照片之后,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是不是?”

    原振侠回想着刚才的情形——的确,一开始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的传说。但是当大祭师找到了圣墓,并且拍下照片之际,传说就向着真实迈进了一大步!

    海棠接着道:“当时,我把大祭师叫到一角,对他说:‘别说下去了,事情十分神,不宜被太多人知道。’大祭师望着我,我就告诉他我假冒的身分,要他只把进入圣墓后的情形,对我或我指定的人说,这样我才能帮助他,大祭师答应了。”

    海棠和大祭师低声密谈之后的情形,原振侠是亲身经历过的。当时海棠曾留他,可是另外有一位扮成了大胡子马克思的女士,却劝他别牵涉在内。

    他问:“你的推想是——”

    海棠道:“我的推测是,大祭师带到美国去请求研究的东西,自然和这个传说,或是那个圣墓有关。那东西被怀疑和核能有关,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原振侠哈哈笑了起来:“你的推想能力真不简单,一个古老的,甚至不可理解的传说,怎么可以和什么核能装置联想在一起?”

    海棠的双颊,不知是因为连续喝了几口酒,还是由于兴奋,现出了淡淡的红晕来。

    那两团淡淡的红晕,更使得她的脸庞看来娇艳欲滴。原振侠笑了一半,就盯着她怔住了。

    海棠双手在自己的脸颊上,略按了一按:“这的确是十分奇特的联想,甚至有点匪夷所思,可是在当时,我就是有这样的想法。”

    原振侠对海棠这样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但这时他恣意欣赏着海棠的美艳,稍有一点神思恍惚,所以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海棠在原振侠的逼视之下,有点羞意,那更增她的艳媚。她略转过脸去:“当时我想留住你,可是你却走了。我们——我和大祭师,还有我的一个手下,一起进入了一间房间之中。就在那房间之中,大祭师向我讲述了以后的事,就是他进入了圣墓以后的遭遇。”

    海棠讲到这里,打开手袋,取出了一具小型录音机来,放在几上。

    在她要伸手按下放音掣钮的时候,原振侠却陡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海棠用一种讶异的神色望定了他,原振侠迟疑了一下才缩回手来。在那一刹间,他甚至有点不能肯定,自己是为了阻止海棠的动作,才按住了她的手,还是内心深处,实在想碰触一下她那莹白如玉的手,才这样做的。

    他吸了一口气:“不论事情的发展怎样,我看不出和我有任何关联,为什么你要让我知道全部事情的经过?”

    海棠仍然望着原振侠,美目之中,有一种异样的光采:“我……”

    可是只讲了一个字,她又咬了咬下唇,显然地改变了原来的话:“你听一听经过,对你来说又会有什么损失?事情的经过,本身就奇妙而富于吸引力!”

    原振侠叹了一声,他有刚才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个警告:“原医生,不要牵涉进去!”

    他不知道向他发出警告的是什么人,但是那种真挚的语气,却使他觉得亲切而值得信赖。

    这时,他心中所想的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是:目前,听听自然不会有什么损失,但是我却怕会越陷越深,终于牵涉进去!

    他没有说出来,只是低叹了一声,看着海棠的指尖,轻轻按下一个按钮,大祭师的声音立时传了出来。

    海棠补充了一句:“我很少打断他的话头,几乎全是他的叙述的纪录。”

    原振侠点了点头,用心听着。

    以下,就是大祭师的叙述。在叙述中的“我”,自然是大祭师,而括弧中的话,是海棠当时说的。

    当我一伸手,竟然推开了那么大的一块大石时,我心中的诧异,真是难以形容。我存身在峭壁之上,立足处,只不过是凸出少许的一块石头,在极度讶异之下,一个疏神,几乎就要跌下山崖去。

    那块堵住洞口的大石被推开之后的情形,我拍摄了下来,你已经看到过了,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本来我实在没有存着什么信心,只是基于好奇……还有一些别的心理因素,才进行这次探索的,可是那时,在那样情形下,我的想法自然大不相同了!

    我首先想到的是,即使在现代,也不知要多么浩繁的工程,才能把这样重的一块大石,装到峭壁上来。要知道,圣墓所在地,虽然不像传说之中“缺口的天哨”那样遥远神,但也要经历相当长期的攀山越岭,才能到达。我这次就花了十多天时间,才到达山峰下,然后又花了一整天时间,才攀上去的。要在这样的崇山峻岭之中,进行大规模的工程,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当时我首先想到的是,所谓来自鬼界的神秘力量,难道真的是存在的?

    说起来真是惭愧,几乎所有部落中的所有人,都相信我这个大祭师,是具有来自鬼界的神异力量的。可是只有我自己清清楚楚知道,我根本没有什么特异的力量,我只不过恰好被上一代的大祭师选中了,作为他的继承人而已!

    自然,这一切,都是我在接受了高等教育之后,才开始深思的。我前面提到过,除了好奇之外,还有一些别的心理因素,就是我开始自己问自己,如果根本没有鬼界力量的存在,是不是我还是要根据古老的传说,继续假充下去?

    自然,我不提出这一点来,是没有人敢于提出的,我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身分。可是我又不断内疚,自己责备自己,所以我必须探索出真相来,好对自己的良知有个交代!

    这时,我看到那块大石头被推开,心中实在是十分高兴。我第二个想到的是,为什么那种力量,被称为“鬼界”的力量,来自鬼界中的魔鬼?为什么不是天神的力量,来自神界?一般来说,特异的力量在传说中,大都是来自天神的,为什么在我们的传说之中,异常的力量,会和魔鬼联在一起?

    (大祭师的那一段话之后,有大约半分钟的寂静,然后才是海棠的话:“土语的词汇,一般来说都比较简单,鬼、神可能共用一个字眼。那么,鬼和神,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大祭师连忙分辩:“不,不!在这个传说所使用的语言之中,鬼、魔鬼,和神、天神,所用的字眼是截然不同的,不可能混淆。”)

    (海棠没有再争下去,只是道:“不必去理会了,反正是鬼也好,神也好,都代表了人类所未知的那一面!”)

    (大祭师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又继续他的叙述。)

    各种各样的想法,纷至沓来。但是我并没有停留多久,就拉着一股山藤,侧身汤进了大石推开之后,所显露出来的那个洞穴之中。洞穴看来相当深,光线照进几公尺之处,向里面看去,其深无比,漆黑地什么也看不见,而且有一股阴森森的气息。那种诡异莫名的感觉,几乎使我想立刻退了出来——你别见笑,我是一个十分胆小的人,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你们……向你们求助了。

    我呆了一呆,才着亮了电筒,向内照去。洞里好像有十分浓的浓雾,那种浓雾,甚至给人以黑色的感觉。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山洞看来像是天然的,洞壁的岩石十分突兀,看起来像是有很多怪物附在洞壁上一样。越到里面,越是黑暗,而且,山洞中有着十分湿重的雾。

    我对于山区中的各种毒虫、毒蛇,都相当熟悉,在这样充满了湿雾的阴暗山洞之中,是毒物盘踞的理想所在,我真是步步惊心。可是不多久,我就发现,这个山洞虽黑暗,可是却干净无比,不但没有蛇虫蝙蝠,连苔藓植物也没有。

    我想,那可能是由于洞口长期被紧密封闭着的缘故。等到走进了将近五十公尺,山洞陡地变得相当广阔,洞顶也很高,看起来,像是置身于一个圆锥形的大堂之中。

    在电筒光芒的照耀之下,我看到“大堂”的正中,是一个高出大约一公尺的石台,长方形。在那长方形的石台之上,放着一截十分粗大,约有两公尺长的树干,树干显然是经过修饰的,但是还保留了树皮。这种树,我一看就知道是一种木质相当坚硬的树,在山区中生长,并不是十分多,像那样巨大的更加罕见。

    当我走近的时候,就发现树干是曾经被割开了又合上的。也就是说,如果这里是圣墓的话,那么这粗大的树干,就是棺木了。

    那种粗大的树干,一般来说,土人是把它割开了之后,再挖空树心部分,来制造独木舟的。这时石台上的那树干是如此粗大,自然当中挖空之后,要放下一具体,是绰绰有余了。

    这时,我心情紧张之极,甚至在发着抖。我真想把树干的上半部掀起来,看看第一代大祭师是什么样子的,可是我却不敢这样做……我不是怕死人,而是怕……亵渎了祖师。因为一代又一代留传下来的嘱咐,只是吩咐有困难的大祭师,来到圣墓之后静思,就可以获得力量,并没有说及过要打开棺木,看到遗体的。

    等到我决定不将它打开之后,我才注意到,在树干的一端,也在那石台上,有一块小小的石碑竖着——不,我不应该说那是石碑,只不过因为它是长方形的一块,又是在墓中,所以给人的第一印象,会认为那是一块石碑。事实上,当我一看到那块东西,用电筒照射上去之际,那东西就现出一种异样的光采来……

    我应该怎样形容这块东西的光采才好呢?唉!真是十分难以形容……

    (海棠用平静的语气插了一句话:“你何必费心思去形容呢?把那块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