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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夏用了整整三个月把手里的玉雕件做完,评选作品取名为《黛玉戏鹦》,整个作品构思巧妙,美人背依一片山石兰草,拿着卷书,似笑非笑的逗弄着自己养的鹦哥儿。最绝的地方在于那单腿立在笼里的鹦鹉,身上羽毛雕刻的惟妙惟肖,风一吹,还能瞧见系在连环玉扣儿上的笼子随风起伏,连那笼鸟儿也活了一般。

    整个玉雕件美的动人,取得巧色精彩,维系人物和鸟笼的连环扣儿也着实奢侈。要知道这种样式取好料特别难,尤其是一环扣一环的,不止精巧,更注重色与料的统一和谐。别的不说,老夏这一手儿雕工绝对排在前一二位上。

    云师弟在一边仔细打量,感慨万分,“师哥,要是师傅还在就好了。我记得这样式的连环扣是在学翡翠的时候师傅教咱们的吧?那时候我没见过世面,瞧见师傅对着那么贵那么大一块翡翠料下手,喝,心都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老夏眯起眼睛,他一只眼睛受损,三个月对着这件玉雕实在有些吃力。他听到云师弟说话,也想起当年和乐融融的一大家子人,“可不是,别说你,我当时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许师哥那句话怎么说的,哦,‘师傅那刀不是切在翡翠上,是生生切在我心上哟’!”

    云师弟跟着一起笑起来,他年纪比几个师哥要小,当年抽身的也早,回想起过去总是记起当年的种种温馨。“可惜了,许师哥不在,他要是瞧见这块玉料被琢磨成这样,心里肯定也是高兴的。”

    老夏哼了一声,“他?他才不吃亏呢,咱们费心费力的雕琢好了,还不是摆在他铺子里卖钱?这人才真是名利双收啊。”话虽如此,语气里却带了一股说不出的轻松,对于许老头的及时帮助,老夏心里还是感谢的。只是十多年顶撞习惯了,这会儿磨嘴皮子倒成了习惯。

    云师弟也知道两位师兄素来爱拌嘴,只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老夏对手里的这玉雕件十分重视,他这一身的传承可就全托付在它身上。请了熟识的老辈儿人帮忙找了抛光的师傅,细细的打磨照亮,连磨细工具都是师傅自制的,表层纹路丝毫未损。

    到清洗打蜡的时候,也是十二万分的小心。这玉畏酸,只能碱洗,冲洗的水也有冷热讲究,老夏在旁边一直盯着,生怕哪里出了岔子。到了打蜡也不肯离开,幸而这是一位老手艺的师傅,用的是保险养玉的土法子,直接架了大锅来蒸烤融蜡。

    蜡屑从大师傅手里一点点剥落,洒在玉器表面积了一层,另一人立刻戴着手套拿了小毛刷子去及时刷均匀。这里头有讲究,蜡要趁热擦,凉了才更容易剔除。

    这都是费工夫的活计,老夏也不嫌累,站在那里如同监工一般瞧着人家干完。大师傅忙完手里的活儿过来跟老夏搭话,他们都是多年前熟识的了,说起玩笑话也挺放的开,“怎么,夏师傅你还怕我黑了你的东西不成?你站在这儿弄的我浑身紧张,像是又做了一遍你师傅当年参加国宴的白玉宫灯呐!”

    老夏嘴角咧开一点,像是在笑,但是僵着的时间太长笑起来不太自然,“我对您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它对我实在重要,我不在一边看着心里不踏实啊。”

    大师傅在一把砸吧砸吧嘴,他以前伺候过不少玉雕大师,眼光还是有一些的。“那倒是,你这次送来的比前几年的要好很多,这么好的玉雕件连我都动心了。不过咱们就算拐带着跑了,也舍不得弄伤它一丝一毫呢。”

    老夏听着大师傅说笑,眼里透了笑意,他对东西的评价十分中肯,不管是谁的,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所以张口就接了话,“可不是,我敢说就算古家和金家做了一模一样的图样,也比不得我这雕工!”

    正在刷蜡的学徒听着老夏颇为自豪的语气,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他在这儿跟了师傅这许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夸自己家东西的呢。只这一眼,也立刻被自己师傅教训了一句,“四处看什么!还不赶快忙你手里的,手下力道拿稳点儿!”

    评选是在八月中旬举行,云师弟提前托人打听了,这次几大家族倒是很默契,都没舍得往里扔最宝贝的玩意儿。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风声,似乎比赛最后,所有玉雕件都要拍卖,还有传所有玉雕件都要捐给国家博物馆的。捐给博物馆的事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评选的地点倒是真的在一家省博物馆。

    胡家、古家、金家难得观点一致,只拿了上等的玉料赶了新工,没舍得动家底儿。老夏他们是光棍汉一条,哪里有什么家底,倒是实打实的拿出了自己手里最好的东西。

    胡家财大气粗,用的是极好的新疆和田青玉。他们跟老夏之前的想法一样,也用了连环扣。胡家做的是白玉瓶儿,上头敦实的三连环,让人一瞧见就忍不住替他肉痛。但是这工就要比其他家逊色上几分,单靠玉料却也撑不起来。

    古家做的也是瓶子,但明显精致几分。古家的白玉瓶儿是痕都斯坦风格,玉质温泽,瓶体浑圆。瓶体上头绕了花、果、叶形状的饰物,宽叶串花,看上去逼真,摸上去却似无物一般,这般遮掩痕迹的浅浮雕实在精彩绝伦。且这白玉雕琢精致,薄胎几乎近半透明,灯光下瞧起来到似水晶样剔透,实在引人眼球。

    金家选的也是白玉,只是做工更要精妙,一个玉壶两只玉杯。有趣的是整个玉壶为整片圆润荷叶托着含苞待放的娇嫩荷花,玉杯则是形同风格的荷叶弯折而成的形状。玉壶和玉杯外壁均以双阴线刻画出叶脉,叶梗从底部蔓延至上,曲线玩绕,顺势上扬至杯侧,成了天然的足与把。整套茶具极有南宋风格,雕工成熟细腻,实在是难得的佳品。

    老夏扫了一圈儿,这送来的近千件玉雕作品里,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的也只有这三大家族,这么一瞧,倒是放心了。他这次和云师弟带来的东西,无论从料从工,哪点儿都算拔了头筹,这从那三大家族围拢来评论的言语里就能听出来。老夏也不是刚入门的新人,这里头跟他熟识的都是些老家伙,这还没公布结果,便有来道贺的。

    第一个来的是古家的老爷子,他跟老夏的师傅熟悉,也算是瞧着老夏师兄弟几个发展起来的,对今天这师兄弟二人带来的《黛玉戏鹦》大为赞赏。“不错,不错,很有你们师傅当年的样子嘛!小夏啊,你这次比之前更见功夫了!”

    老夏谦让了几句,还没等多说什么,就听见周围的人呼啦啦冲一个地方围过去。

    “快去瞧瞧!是宫灯!”

    “付家的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