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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薛来到自己的包房,坐在松软的大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服务生忙忙碌碌地端来水果拼盘、干果小吃、冰水和热茶,五脏六腑好像都空荡荡的只剩一颗心在怦怦地跳。没多久,那位“妈咪”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小薛身边,手搭在小薛的大腿上,说:“等急了吧?别生气哦。你那个老外真有意思,哎,我发现老外和中国人的眼光真是不一样耶,他挑的是我这里最瘦最没料的女孩子。”

    小薛嘿嘿地讪笑,“妈咪”用肩膀蹭着他问:“好啦,下面就该全心全意为你服务了。说吧,你的口味是什么样的?姐姐一定给你找一个最好的。”

    小薛的手在床单上无意识地抚弄,说:“不用了,有没有男的按摩师,给我好好做个推拿就行。”

    “妈咪”用手晃动着小薛的大腿说:“那怎么行嘛!这么帅的一个小帅哥来了,你不想做,人家女孩子还想做呢,决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是帅哥,我是衰哥。”小薛笑道,“真不想玩,就想做个推拿,浑身酸疼。”

    “可以让女孩子给你做啊,她们可会疼人了。你要是没力气,那就不要找火辣的,我给你找一位温柔的吧。”

    小薛再次推托:“不用了,我今天不在状态。”

    “妈咪”把手里的对讲机扔到床上,虚张声势地做出宽衣解带的架势,说:“不行,我偏不信邪,今天姐姐破例亲自陪你,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不知是激将法起了作用还是惮于“妈咪”亲自上阵,小薛觉得心里有一种冲动,他问:“有没有……嗯……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皮肤白白的,头发长长的……”

    “有啊,当然有。我就说嘛,小帅哥怎么可能没有梦中情人什么的。”“妈咪”飞快地出去了。

    不过短短几分钟的工夫,小薛却等得口干舌燥,终于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门又被“妈咪”推开,鱼贯而入四位小姐,一字排开站在小薛床前,每个人都手拎一个不大的箱包,穿着短得不能再短的无袖旗袍,蹬着高跟凉鞋的脚摆成丁字步,都露出标准的职业笑容,一起朗声道:“贵宾晚上好!”

    最左边的小姐上前一步说:“贵宾好,我是四川的,希望能为您服务!”

    显然矮了些,小薛想。

    “贵宾好,我是吉林的,希望能为您服务!”第二个女孩出列。

    个子倒是真高,就是线条稍微粗了些,小薛想。

    “贵宾好,我是山东烟台的,希望能为您服务!”显然烟台比较知名,所以第三个女孩在省份后面还报出了城市的名字。

    身材挺像,只是皮肤有些黑,尤其脸不够白皙,小薛想。

    “贵宾好,我是大连的,希望能为您服务!”大连不愧是计划单列市,所以第四个女孩自豪得连省份干脆省却不报。

    高挑的身材很像,雪白细嫩的肌肤也很像,脸上也散发出那种莹润的光泽,再看眼睛,小薛失望了,因为这双眼睛里没有那股让他为之心动的灵气。

    小薛无奈地望着“妈咪”,四位小姐也齐刷刷地望着“妈咪”,“妈咪”微微一摆手上的对讲机,四位小姐同时对小薛一鞠躬说:“多谢贵宾!”然后低头鱼贯而出。

    “妈咪”凑过来又坐在小薛身边,轻声叹口气,说:“都不喜欢?她们都很棒的,你试了就知道,姐姐不会骗你的。”

    小薛向旁边挪着说:“算啦,我今天实在没情绪,你就让我自己睡一觉吧。”

    “帅哥年纪不大主意不小,不行!我再给你叫四个来,还不满意我就再给你叫,直到你挑中为止。”“妈咪”起身要走,又把手搭在小薛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干嘛非认准一个?你闭上眼,所有女人其实都一样。”

    小薛像是被马蜂蜇了一口,浑身一颤,出了一通冷汗。他刚才还在遗憾怅惘为什么找不到一个以假乱真的替代品,现在却忽然后怕起来,倘若那个大连的竟真的活脱脱就是一个“她”,自己会要她吗?如果要了,以后还能再面对“她”吗?小薛也害怕锲而不舍的“妈咪”终究会帮他从众多待选者中挑出一个最相似的替代品,更害怕自己经不起诱导而闭上眼接纳“其实都一样”的女人。

    小薛从床沿蹦起来,有只拖鞋被甩了出去,他干脆光着双脚站在地板上,对“妈咪”说:“哎呀你有完没完啊?!我告诉你,我今天不要小姐,你要是再烦我就马上退房!”

    “妈咪”很快消失了,小薛仰面朝天躺在大床中央,庆幸总算没有亵渎自己也没有亵渎她,但马上意识到当自己以“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皮肤白白的,头发长长的”为标准遴选小姐之时,就已经亵渎了自己,更亵渎了她。小薛懊恼地抓过一个枕头使劲捂在自己脸上,大声痛骂自己,含混不清的咒骂声在房间里回荡,竟有些像是呜咽的哭泣。

    斯蒂文从包房里走出来时小薛已经看完了闭路电视里演的两部好莱坞大片,小薛结完账,搂着斯蒂文的肩膀笑嘻嘻地问:“怎么样?”

    “棒极了!”斯蒂文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由衷地说,“我喜欢中国,我喜欢杭州。”

    ***

    斯蒂文于逗留杭州期间又去过两次浣溪沙,小薛建议开发一家新场所但斯蒂文显然已对浣溪沙具有极高的忠诚度而坚决不另辟战场,最后一次居然是他独自去的,回来后扔给小薛一张*要他报销,小薛惊讶之际问他沟通上有没有遇到困难,斯蒂文摇头说根本没有,小薛印象中这还是斯蒂文头一次没有抱怨中国人不懂英语,不禁感慨看来语言不通并不妨碍身心交流,只要你想,一切皆有可能。

    这天晚上小薛在饭店房间里接到一个电话,手机的信号似乎不太好,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怪异,小薛刚确认对方并未打错电话,对方说:“薛经理,我最后劝你一次,不要再抱侥幸心理,你该玩的也玩了、该试的都试了,现在收手还不晚。我还要明确告诉你,只要有一家公司的标书里面有你们维尔西公司的产品,就会有人上北京找你,你走路可要小心。”

    小薛刚要纠正对方误读了维西尔公司的名字,电话已经挂了,他想看一眼通话记录却发现对方的号码已被隐藏。小薛坐在床边心里阵阵发虚,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电话当真,他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在玩火。正恍惚间手机铃声大作,把小薛吓得一哆嗦,他盯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迟迟不敢去接,仿佛那不是手机而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手雷。他凑过去歪头审视来电号码,顿时松了口气,那是串熟悉的数字,电话是从维西尔北京办公室打来的。

    小薛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洪钧质问道:“Steven还没走吗?你和他究竟在杭州做什么?怎么会需要他在客户那里呆这么多天?”

    小薛支吾说:“我想让他和我一起见宫总,有些话他讲比我讲更有说服力。”

    “约到宫总了吗?”

    “还没呢,我还在等机会。”

    “什么?!把Steven留在杭州和你一起等机会?你知道他这么‘等’一天咱们得花多少钱吗?”洪钧不禁火冒三丈。

    “咱们要花多少钱?不就是他的酒店钱、饭钱这些日常开销吗?”小薛困惑中忽然想起斯蒂文的三趟浣溪沙之旅,心里纳闷自己还没报销呢洪钧怎么会知晓,嘴上却不由自主地交代,“就带他去happy过几次,是有点贵,我没想到他一下子上了瘾……”

    “谁问你这些了?!Steven只要在中国呆一天,维西尔美国就要charge咱们三千美元,第一张invoice都发过来了,把Laura和我都吓一大跳,截止到7月18日已经charge了我们七个工作日,两万一千美元,Steven已经又呆了五六天,又是将近两万美元,你在浙江第一资源搞一次需求调研我们就得向维西尔美国支付四万美元的费用,有你这么做项目的吗?!真是败家子!”

    “我知道他的rate是三千美元,但我以为他只有真正干活的时候才收咱们钱,闲着的时候不收钱。”

    “谁这么告诉你的?是我还是Larry?你已经在维西尔整整一年了,怎么连起码的sense都没有?!三千美元一天,是按时间计酬而不是按成果计酬,咱们首先是买了他的时间其次才是买了他的劳动,他在杭州呆着就不可能去别的地方干活,咱们不掏钱谁掏钱?”

    小薛认识到事态严重,却想给自己找个台阶,讪笑说:“维西尔中国的钱被维西尔美国赚了,还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洪钧冷笑道:“你倒是挺有国际主义精神,你以为Steven是白求恩啊,这是生意。马上让Steven回美国,你的账回北京再算。”

    

    “我——我不敢让Steven走,我是怕……”

    

    “到底怎么回事?你把Steven留在杭州到底为的什么?”洪钧的火气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