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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不仅最近的驯兽师和那两个黑衣人被溅了一身的水,前排的一些观众也被水流波及到了。

    裹挟着食人鱼群和玻璃渣的水哗然地冲向了台下,如同征战的军队。

    但和平常的人会惊慌地从位置上跳起来、以躲避飞溅的水花不同, 这些僵硬死板的观众们,不负他们的外表形象, 一个个都沉默地坐在原地,任凭涌出的水渐渐漫过脚踝,真皮的鞋子都被毫不在意地泡进水里。

    食人鱼被冲刷到地面上,落在他们的脚边,尖利的牙齿和恶劣的习性曾经让它们臭名昭著,可是在这个帐篷里, 在观众们的面前, 却一点都没有引起恐慌的尖叫。

    此处荒野原本的地形非常平坦, 寸草不生,据说是秘密政府军事实验留下的遗址,平常人迹罕至。

    可是在马戏团的帐篷里, 这地形却变了个模样,内低外高, 充分留有后排观众椅上升的空间。但在最低的中间, 又搭建了一个高出地面的舞台, 以供一些飞人表演的展出。

    因此, 所有没被红地毯吸收的水流, 都尽数围积在了舞台的周边,形成了环形湖的形状。

    虽然之前就有所疑问, 但德斯蒙特一眼望尽四周, 还是想说一句:莫名其妙出现在郊外、一夜之间就设备完善的马戏团, 谁都会觉得诡异吧?

    也就只有夜谷人民习以为常, 还拖家带口来看表演了——虽然在结束之后,他们都=大多都仔细地核对了一下身边的亲友是不是还在,尤其是容易失踪的小孩子。

    要是放在别的城镇,可能就没有这么多人愿意捧场了。

    当然,既然这神秘的存在可以操控“梦境”——或许以意识来代称更加准确——那也不乏它对居民们下了一些暗示,才让他们没有大惊小怪的可能。

    在这不大的混乱之中,几个潜藏在观众席里,体型样貌都平平无奇的人影突地面色一变,明明没有沾到一点水,但他们脸上红色的染料却碰瓷一样地顺着脸颊流淌到衣领内部,被洗刷了一般露出了底下的肌肤。

    在转眼之间,他们的妆容便尽数消失了。

    随着真容的显露,他们的意识似乎也回归了正常,一个个惊叫出声,为自己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而恐慌不已。

    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拔腿想跑,可是站起来每动几下,就因为坐满了的拥挤的人群而行动不便,困在了原来的位置。

    瑞恩是其中第一个,把注意力放到强光笼罩的舞台上面的人。

    没了之前那种朦朦胧胧的念头盖在脑子里,他恍然发现,灯光下样貌清晰的那张脸属于他认识的一个人——那个年纪稚嫩的“魔术师”,就是镇子里人人避嫌的对象。

    于是话语几乎来不及不过脑,他就已经尖叫出声,质问是不是对方搞的鬼,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实施某种不可告人的邪恶计划。

    循着声音,德斯蒙特看见了这个叫不出名字的男人,还有其他几个被分散隔开的夜谷居民。

    他们都一副刚刚从噩梦中醒来、却只是掉进了更深层的噩梦当中的模样,惊慌失措的眼睛叫人发笑,好像看到了猫的老鼠那样。

    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应和着最开始开口的那个男人,将这灵异的事件推诿到德斯蒙特的身上,色厉内荏地要求他释放他们,并且要上诉市议会,叫少年被秘密警察带走、处以极刑。

    德斯蒙特面无表情。虽然他告诉自己不要在乎外人的冷言冷语,但亲耳听到的时候,心情总是不妙的——在这其中,也夹杂了一点厌恶的鄙夷。

    他想,这些人真的以为,这些事是他做的吗?

    是他在午夜用“邪恶的术法”迷惑他们、把他们带到无人的郊外、又费尽心思演了一出拙劣的表演,导致他们恢复记忆,有能力口出恶言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德斯蒙特虽然站在聚光灯下,但他的身边伫立着面容阴沉、富有攻击力的驯兽师和她的两个“下属”,不管怎么说,都比稚嫩的少年要有危险得多。

    在加上,他的手里握着金属手铐,在他们脑海的画面当中,正是他用这手铐敲碎了水箱,才让他们有了清醒的机会。

    只要稍微思考一下,他们就能明白这其中的矛盾之处。

    可是,除了将罪责归咎到“熟人”之外,别的更恐怖的可能,他们实在不愿意面对——与其说是他们害怕这一切是德斯蒙特造成的,倒不如说,他们更宁愿如此。

    不管真正的事实究竟是怎样的,至少要先把一个危险的家伙给排除在外。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们简直就是肥美的豚鼠误入了毒蛇窝一样,没有丝毫地抵抗之力,随时都会被黑暗的影子吞食。

    德斯蒙特平静下略微波动的心情,扫了一眼这几个“熟人”的位置,心里突然有些惊奇:在发现其中一些观众是被迷惑了的小镇居民后,他就下意识地将他们代入了之前那几个面色凄苦、格格不入的哭脸观众,可是这仔细一看,却根本对不上号。

    他们几个,不过是欢呼喧哗的观众中平平无奇的一员,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是之前叫得最大声的那一批,比幻化出来的怪物还起劲。

    至于那些哭面人,现在还好好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呢……哦,他们的脸上,似乎也出现了变化。

    注意到这一点,倒不是德斯蒙特绝佳的视力的功劳——只是因为这变化来得太突然又太统一,他实在没法把自己当做瞎子。

    之前几个观众零星的变化,似乎只是小小的错漏,在意识到了失误之后,幕后的神秘人直接揭开了所有的遮盖,让周围的真相暴露在客人们的面前。

    原本刻板相似的面容褪去,一张张各不相同的脸出现在观众席上。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倒是比之前群体兴奋的模样,更像是来观看马戏表演的受众。

    可是,和恢复了意识的夜谷居民不同,他们依旧是一副死灰的表情,眼神无光,既不叫喊也不动作,像是木偶被规规矩矩地摆在展示台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