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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武百官从没见识过皇家出这么大的笑料,比那勾栏里的风月戏文,还叫人措手不及、拍案叫绝。

    小皇帝为了成全公主和谢珺的婚事,也是煞费苦心啊。

    赵清负着手走下玉阶,将太后跟前的甲卫挥退了,趁着赵潋侧身退了一步,亲自将君瑕扶起来。

    小皇帝最擅长的便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像朵向阳的葵花,在众皆诧异时,他往后退了小半步,行了一个士大夫的礼节,“今日,朕拜谢珺为帝师,从今之后,还请先生赐教。”

    “……”群臣失色,不约而同地支起身体看来。小皇帝这一招,全然不顾惜母子亲情啊。

    从前,谢家便出了几任宰辅,几朝元老,到了谢珺这一代,还是什么功名都没有的孩子时,太后便将独生女儿许配给他。如今更好,小皇帝心甘情愿要请谢珺做老师了!

    谢家这殊荣,太教人眼红了!

    太后斜倚着御座,头疼欲裂,赵潋眼明手快,疾步冲上去,“母后。”她伸手托住太后将倒下来的身子,为难地红了眼眶,悄声道:“对不起母后,儿臣又任性胡作非为,教您费心了。”

    他们两姐弟,几时让她安心过?

    太后不想同儿女置气,只是疼得脸色惨白,长长几声呼吸,指甲紧扣着赵潋的腕子。

    此时君瑕也行回礼,应承了做帝师。

    太后细细想来,小皇帝出宫两次,都曾在公主府歇脚过,那时候起君瑕便在伺机撺掇赵清,对付她这个母后了。他进公主府,自然也是为了接近皇上,做公主宠爱的门客,如此机会便大了。皇上生了羽翼,早想逃脱她筑的巢,君瑕手中有她最大的把柄,他们早已联手……

    她忍不住心酸地瞧向赵潋——最苦的,还是她的女儿,竟被蒙在鼓里,被利用、被欺骗了如斯之久。

    赵清朝君瑕眨了眨眼,凑过小脑袋,用只有他们俩听到的声音道:“人前你是老师,但朕不叫你先生,叫你姐夫就行了,母后那头朕替你解决了,剩下的就是你答应朕的,你要对朕的皇姐好点儿,不能让她受丝毫委屈。”

    人小鬼大的皇帝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君瑕失笑,温柔地扬眉望向阶上的赵潋,赵潋似乎并不想见他,诚然他不是什么坦诚的人,赵潋一直纵容他,不肯刨根问底,但真相揭开的那一瞬,还是伤了她的心。

    他知道会有这么一日的。

    从那晚,在银杏树下,他把君瑕连同谢珺都一同交托予她伊始,这个念头便早已有了。赵潋想要的,光明正大、能曝露在日光之下的厮守,她耗尽心血也未必能求得太后点头,这是唯一的捷径。

    太后由赵潋搀扶起身,平复下来之后,头疼渐渐减轻,只蹙了细长的远山眉。

    “谢珺。”

    赵潋还不曾习惯,在谢珺这个名字之后,回应的人是她的枕边人。她们每晚肌肤相亲抵足而眠,这么亲近的关系,他告诉了赵清,告诉了于济楚,却唯独欺瞒了她。单是想想,便气得不想理人,她轻轻别过目光去,扭捏地不肯看君瑕一眼。

    太后挥了挥衣袖,“哀家有些话要同你说,随哀家过来。”

    赵潋一听,抓着太后手腕的手猛然一紧,险险掐着母亲,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有你和皇帝护着,哀家对他做不了什么。更何况,母后是第一次见识到谢弈书的厉害,可真是了不得。”

    越说赵潋越心虚,她湿润了眼眶,又揉起了一波涩意。

    她不忍心见着母后为了她的事为难,更不想君瑕同母后有了冲撞。

    君瑕也走上了玉阶,“敬诺。”

    他行的也是士大夫之礼,揖礼之后,君瑕直起腰背,将赵潋的手牵过来,轻轻揉了下她的手背,有些歉然,“莞莞,我骗你甚多,不论如何我都受着,别哭。”

    赵潋用手背擦掉眼眶里的泪珠,将手抽回袖间,不给他牵。

    太后便领着人到次间去了。

    赵潋环顾四周,支起了头的官吏,都仿佛仍在窃窃私语,目光如刀。她不是个害怕闲言碎语的人,但今日,却被这些层穷不穷的眼刀剜得难受,她垂着眼眸匆匆朝外头逃了出去。

    她一走,元绥也坐不住了,本来便是一场乌龙案件,与璩家的退婚是已入离弦之弓箭,决不能调转再回来了的。她更愧对璩琚,朝元太师告了声身子不适,便也疾步退出了行宫。

    小皇帝摸了摸鼻梁,朝仍自八风不动跪着的谢云柳踢了一脚,“朕问你话,你老实回答。”

    “遵旨。”

    小皇帝最初知道谢云柳这人,还是巡御司的老人提供的案底,赵清坐在最底下的一阶上,托着下巴与他对视,“朕问你啊,你与太后是如何相识的?”

    此时文武官员瑟瑟不敢动,以为陛下还有旨意,但小皇帝竟坐着同谢云柳聊天去了!

    既不用学谢珺,谢云柳自然恢复了他的本相,本质是一个漠然而清贵的世家子弟,也不喜言笑。谢家当年在兖州是第一望族,这人还沾着点儿富贵之家耿介清高、自命不凡的习气,即便是对着皇上,也不给什么好脸色,连个笑容都没有。

    “太后于臣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