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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直没于济楚的斯文温雅,上来便撕了一条花椒油四溅的鸡腿,公主约他出来是帮忙干事儿的,他可得多吃点,遂狼吞虎咽。

    赵潋替他准备了手绢备着,铺开的锦缎上,果子、酒、鸡鸭鱼肉都动过了,唯有君瑕还什么都没吃,心疼总是快于理智的,她将君瑕递来的果子用刀去了皮,又塞到他手里,“你吃罢。”

    “拌嘴”的两人算是“和好如初”,君瑕仿佛不记得赵潋昨晚同他使气,差点没让他上榻,事态严重。

    他微微含笑,仿佛早知赵潋会先撑不住,雪梨捏在掌心,沁出了饱满晶莹的汁。

    赵潋还瞪了他一眼,“我待你这样好,以后惹我生气的话都不许说了。”

    君瑕垂眸,笑容渐深,“公主,这真是天下奇冤,我说了什么?”

    赵潋一想,确实又没说什么,她压低嗓音,长声道:“就是什么都没说才最可恶!”

    还是在拌嘴。于济楚瞥了眼这个,又看了眼那个,笑而不言。杯中的果子酒又见了底,酸甜落在心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被赵潋弄迷惑了的元绥疾步朝八叶凉亭走去。

    长风一吹,露出紫薇花分拂左右后,里头清荣峻茂的翠绿喜意。

    亭中四五人,沉吟抱香的,焚香弄弦的,赤足而歌的都有。璩琚在一众人簇拥之下,显得分外修拔耀眼,但他气质是温润而和善的,无论何时亦不会太过夺目。

    元绥偷看了一眼,忽听到身后传来如飞珠相击的妙音:“可是元太师家的女公子?”

    这声音太磁沉动人,元绥一回眸,只见一袭雪衫,如流云出于深谷,带着股苏世独立的美润清华之感,华茂春松。他眉眼一挑,便是一种风情,一种动人。

    想到他可能是谁,元绥的胸口里仿佛揣了一只兔子,她紧张地险些没说出话,在谢珺以及他身后的那群人面前出丑,末了,在谢珺微微疑惑,目光似在询问她为何不回话时,元绥揪住了衣摆,悄然将羞涩敛入了笑容之间:“是……谢公子。”

    “璩兄,你在看什么?”

    璩琚掌心下一页飞纸,被风卷出哗啦的摩擦声。

    他略有怔忡地望着亭廊下的两人,一个是汴梁新贵,不论走到何处都是目之焦点的谢弈书,另一个,是他已有婚约,即将举办婚典的未婚妻。

    身后的紫衣男子朝外头瞅了一眼,便缩回了头,摇头晃脑叹道:“璩兄这幅丹青,画的是意中人么?”

    “嗯。”璩琚随口应了一声,在紫衣青年要上来观摩鉴赏时,他信手将手中的画纸一揉,撕成了碎片。

    那人抢上前来,但璩琚面无表情地转了身,避过了他的手,将撕毁了的宣纸扔入了淙淙山溪之中。

    紫衣青年皱眉嘟唇,喃喃道:“不给看便不给看,何故撕毁,竟小气至此!”

    璩琚背着人,在聚风的八叶亭一角,谁都不知他何以突然落寞至此,众人的欢闹停了半晌,里头杂进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的笑意,也不知谁人所发,笑的是谁。

    元绥听到谢珺说要同自己商议战术,心尖上一口血险蹿上后脑,幸得众人在场,她又是见惯了场面的所谓“贵女之首”,虽一时心猿意马,却不露怯,曼声答应了。

    谢珺便朝凉亭之中也看了一眼,正对上璩琚的背影,“璩公子,也请他下来吧。”

    元绥眸光微动,想到璩琚,便朝谢珺点了点头,折身上凉亭而去。

    不过也不晓得璩琚吃错了药,眉目之间的那点温柔,在撞上元绥稍显心急的催促之后,骤然沉凝如渊,沉沉地压了下来,元绥竟无措地揉了揉手指,方才的熟络的亲近,显得格外尴尬,她松开拽住璩琚的袖摆,嘴唇也往下一拉,傲气上来了。

    璩琚在冷然地盯了元绥好几眼之后,蓦然牵唇,露出他那极温柔极优雅的笑容来,“原来,我的未婚妻,是当真对谢珺痴恋不忘。”

    凉亭之中好几人,在听到璩琚这温柔如水的一句话之后,惊愣地支起了头。

    元绥到底心虚,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难堪,将璩琚的手猛然一扯,将他拉出了八叶亭。

    在外人看来,像是两口子间吃醋吵嘴,倒没太多人瞩目了。

    元绥将人拉到僻静之处,才由着璩琚挥袖挣断,她自来是傲慢耿介的脾气,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但不喜欢人阴阳怪气戳她脊梁骨,“璩琚,你怎么好意思数落我的?难道你不是对谢珺有样学样?也不过画虎不成——”

    在璩琚眼色一冷之际,元绥适时收口。

    在议亲之前,元绥很看不起这个男人,理由同赵潋一样。即便她元绥此生得不到谢珺,也不稀罕嫁给一个谢珺的赝品,一个仿制精美但又终归只是浮于表面没有自我的男人。家中人规劝她,太后又降旨施压,元绥不得不应许这门婚事。

    议亲之后,这人待她好,元绥心领了,也感激,但是男女之情,没有就是没有。

    同他在一起十日,也比不上谢珺三言两语来得令人心动。

    这婚不是元绥执意要成的,元绥不惧他,她踮脚,柳眼眉腮近乎触及他的脸,“别给我找不痛快,否则我也会让你不痛快的。你看不起我,我也不稀罕你,咱们俩不过是半斤八两罢了。”

    在她的衣袂飘然远去时,璩琚眸色阴凉地微笑,手指抚过单薄的一弧唇。

    半斤对八两?

    有这么便宜么,元绥。

    他好歹是璩家嫡子,璩家在汴梁的声望并不输元家,他的女人,竟然想一手拽着他,一手勾搭准驸马?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赵潋找人清理马场,扫出一片打马球的场地来,四周扎着竹篱,锣鼓三击之后,两队人马下场。

    此时看热闹的聚拢了一堆,君瑕这地方好,不用挪步也能观摩场中赛事。

    临下场之际时赵潋手腕上的纱带没缠好,她低头缠着黑纱,将手里的球棍夹在胁下,耿直与卢子笙比了一个手势,教他严守后方,尽量托住敌方翁寅,打断他们的攻势。

    赵潋做一号,主攻。于济楚二号,辅助进攻,此位置责任重大,连耿直也不敢抢,不过他老老实实牵绊住元绥就够了。

    他们这厢同心协力,对方势力却如土崩瓦解,赛前各行其事,几乎没有任何交谈,赵潋诧异地望向元绥,元绥似乎在偷看谢珺的背影,只是看一两眼又收回,目光缠绵悱恻,还半是羞涩,赵潋心头一个霹雳——

    元绥什么眼光?

    假的也能看上?

    赛前,赵潋劈叉、按摩手腕之时,无意之中喃喃道:“该怎么同元绥提醒,那人不是她朝思暮想的谢弈书?”

    正喝着酒的耿直,差点儿一口呛住,酒水滚入了鼻腔里——合着眼下所有人都知道,那位谢公子并非真正的谢公子了?

    公主和于大人能看出不稀奇,可他们家小皇帝,谢珺死的那会儿他还没出世罢?

    看来只有他一个人是呆头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