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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白玄,回头对那个人牙子说:“那我只要他,一百贯我买了。”

    白玄皱着眉盯了她一会儿,没想到,如今待救的人成了他,而逞英雄的,变作是她。随后他突然身体向后一靠,拉扯得那些被缚在一起的人也跌作了一团,恰巧使得那只妄图抓她的脏污的手错过了她的衣襟。

    那人牙子眼珠一转,嘿嘿笑了,“小姑娘,这个已过舞勺之年,两百贯最低价,要是卖给那些寡妇可是更值钱,如何?”

    她掏钱袋的手一滞,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看人牙子,又看看地上的人,最后在身后丫鬟的拉扯下被拖上马车走了。

    在众人的嘲笑声里,白玄低笑着抱住头缩起身体,任那愤怒的人围住他拳打脚踢,直到人牙子觉得看够了戏,才吩咐看守将人打散。

    白玄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她居然又来了,带着钱买下了他。当时他已奄奄一息,人牙子嫌晦气也没刁难,挥挥手放了人。她带他去了个小客栈,留了钱让丫鬟请大夫照看,说她去去便回,但她这一去,就是三日。

    三天后,她一瘸一拐地走进他的房间,眉开眼笑道:“我来看你了,你身体可好?”

    彼时他身体已恢复了大半,一双冷如寒夜银星的眸子看着她,依旧微皱着眉,“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儿!”

    后来他才知道,她家掌管为皇宫烧制瓷器的官窑,那次她偷了家里的瓷器去卖了才换得钱赎人,幸好瓷器上没有官印,否则就是株连全族的大祸,为此她被罚跪了三天三夜抄写族规。

    这临安他是必须要离开的,不想再多欠她什么,他告诉了她自己要走的打算,并表示赎身的银钱以后会奉还。她笑嘻嘻地说:“你的卖身契我已撕毁。”又问,“你还会回来吗?”

    他沉默,没有承诺任何话――这世道,谁知道以后呢?

    身后的丫鬟似乎十分不满,她却笑道:“也罢,若是你哪日回来了,记得来找我,我带你去看烟火花灯,吃美食佳肴。”

    那年他十六,她十三,她年纪尚轻,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只有一腔热情和良善。

    此后五年,他游走各地,最后拜了元尊道人为师。元尊道人要去临安,他便重回了故地。

    那日回来,他便得知她的事,那一天正是她殉窑之日。

    师父问:“这五年你一直记得她?”

    “一直记得。”一直念着。

    “她是为情而死,被窑火烧得灰飞烟灭,魂魄注定是损了。你若要护她转世不痴不傻,须给她一魄,且是那七情六欲这一魄。从此,生生世世,你不懂情爱,每一世都将孤独终老。直到哪一世,她遇到那个人,把欠她的情还回给她,两人相亲相爱,你才能得回那一魄,你才能真正懂情。你,这是何苦来哉?”

    “你就当我是还债吧。”

    半年后,一个男子寻到元尊道人,问是否有办法把这世关于他心爱之人的记忆保留至下一世。如果有,他愿付出任何代价。

    等那个男子走了,白玄从大树后方走出来。元尊道人问他:“阿白,你都听到了?”

    他轻轻点头,“是。但与我何干?”

    这一世,他跟她没有前世记忆。她在等那人来寻她,他在她身旁心念不动。

    那个人最终寻到了她,前世今生,终得圆满。

    周转轮回,他孑然一人。

    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这年夏天雨水很多,程白看着后院那不知名的白花只怒放了两天,他记得那两天的黄昏,他都站在她房间的这扇窗户前,看着它们被晚霞染成红色,很美。后来,一阵骤雨就把它们打落了。

    满地的花瓣,零落成泥。

    现在窗外又是大雨,程白坐在窗边,她的书桌前。他的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一张合影,上面是一对穿着校服的少年,两人并肩站在一棵大树下,女生笑得无比灿烂,男生则表情淡淡。

    程白也不知坐了多久,最后将照片放在了书桌上,站起了身。走到门边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曾经说要把这里改成自己的书房,但最终并没有改。除去那张小沙发上多了一些或叠着或翻开的书,这里一切都如故。门缓缓地被合上,窗外院子里的最后一朵白花也落了下来,跌得支离破碎。

    那晚,这辈子极少极少做梦的程白,做了一个梦。

    那是夏末的一天,他中午去杂志社把她接了出来吃饭,吃完午饭后,两人去了附近的公园散步。

    熏风杨柳,荷花池畔。

    他问她:“你要嫁给我吗?”

    她惊讶极了,说:“你这是……求婚?”

    他见她没有立刻答应,只好引导利诱,“你想想,嫁给我,好处很多,不是吗?你只要说对一个,我就给你奖励。”

    于是她想了想,答:“我们不用为孩子跟谁姓而争论?”

    那么一个开放性问题,只要抓住中心思想,怎么答都是正确答案。偏偏他的女孩就是答错了。

    答错了的她,还是被奖励了――一枚闪亮的钻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