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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子明撑着伞,身姿矫健地穿梭在黑暗当中。

    雨水堆集,在地上形成低矮泥坑,白衣男子行色匆忙,并没有在意脚下水坑,不轻不重地踩着,在地上绽放起朵朵水花。

    他从姜兮的房间里出来后,径直朝着后山的祭祀台走去。苍莽大山中千沟万壑,羊肠小道交错纵横。

    树林中荆棘丛生,像是从幽冥地府中伸出来的一双双枯骨。

    奚子明怀里装着发着红光的护魂蛊,在荆棘灌木中潜行游走,嘴角上挂着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小小虫子仿佛黑暗空洞的心中亮起的一盏灯,这盏灯为他驱赶走了来自地底黑暗,带来新生光明。

    他将荆棘踩狠狠在在脚下,义无反顾的向着目的地走去。

    这两条腿是他自己挣来的,他没有对不起谁,一点也没有!

    当初舆城君闯进界桥村,绑架大祭司宁琸交出护魂蛊,大祭司不肯,他便每天早上杀一个村民,晚上杀一个村民以全村人的性命威胁大祭司。

    但是舆城君只是想要护魂蛊啊,大祭司为什么就不能把它交出去呢?难不成全村几百人的性命还比不过一条虫子吗?

    反正,村里的那些人横竖都是要死的,就算他不这么做,也是要死的。

    等到舆城君杀到他的那一天,他只不过是略微变通了一下,给舆城君提点一二,告诉他一个自己幼年时期在族中长老门外偷偷听到的秘密——只要找到下一代大祭司,就有希望引出护魂蛊。

    他就用这个秘密,和舆城君做了一个交易——

    用全村人的死,换他一个人的生。

    舆城君是个讲诚信的人,的确按照承诺没有杀他。甚至,还帮他治好了腿。

    被囚禁在轮椅上的生活,他早已经过得厌倦,时隔多年,当双脚重新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心中蓦然产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那感觉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只不过有一个小瑕疵,虽然他可以下地行走,但是他的腿会时常酸痛不已,像是千万只蚂蚁毒虫在啃食他的腿骨一般。

    所以,他就和舆城君进行了第二次交易——

    只要帮助舆城君拿到护魂蛊,舆城君就会用护魂蛊百分之一的力量,帮他彻底治好双腿。

    从此他也可以算得上一个健健康康,完完整整的人了。

    想到此处,奚子明不忍得加快步伐,迫不及待地朝着他心中的光亮前行。

    他一步一步跨过堆叠在祭坛边上的尸体,在一团黑影面前停住。

    在窸窸窣窣的雨中,一团黑色魔气盘旋凝聚,但没有完全成型,只能模模糊糊看出是一个人样。

    黑影孑然立在雨中,静静看着奚子明从远处走来:“奚公子你终于来了。”

    奚子明:“东西我带来了。”

    “是吗?”黑影面部模糊,但是那双泛着猩红血光的眼睛却十分清晰。他闻言开口,声音轻飘飘地在空中盘旋,像是凌驾在奚子明之上。

    旋即,白衣男子胸前缠绕上一缕黑气。

    黑气如细蛇一般,卷起衣领内那个泛着红光的小盒子,猛然收了回去。

    豆大的雨滴不轻不重的砸在奚子明的纸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舆城君,你答应过我的事。”

    奚子明眼神期待,嘴角微微向上扬起:“该兑现承诺了吧。”

    黑影将小盒子缓缓打开,红色微光从缝隙一角倾泻而出,不偏不倚落入猩红眼中:“什么承诺?”

    半晌,嘶哑鬼魅的笑声,在偌大的空间中荡开,惹得一旁树枝颤颤发抖。

    雨声、风声、笑声混杂在一起,格外喧闹,但是又格外安静。

    奚子明望着眼前黑影,心中一种没有任何根据的心慌突然传来,嘴角边上的笑意慢慢退去。

    他神经紧绷,眼前每一颗雨滴滴落的速度都在眼前无限放慢,落在皮肤上的冰凉触感也被极限拉扯放大,最后冰凉变成一种锥心刺骨的痛,像是被凌迟一般。

    他哆嗦着从泥坑中爬起来,连滚带爬来到黑影跟前,煞白的嘴唇不停颤抖:“你说过,只要我帮你拿到护魂蛊,你就帮我彻底治好这两条腿,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奚子明匍匐在地上嘶吼着,黑影笑声被打断,转过头来睥睨看他。

    接着,他从空中一跃而下凝成完整人形,俯视着趴在他脚下那人。

    “奚公子莫急。”

    黑衣人将掉落在旁边的纸伞拾了回来,为他重新打上:“本君自是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不是本君不想帮你。”黑衣人生冷笑音在耳边萦绕不去:“是你的腿本来就没得救。”

    随后,奚子明耳旁传来一阵浅浅低笑,恐惧和未知化为阵阵寒意,如刀刃划过背脊。

    “你说什么!”

    他脑内一片哄然,黑衣人的声音在耳内化为一阵尖锐金属声,他咬紧牙关对上那人双眼,声音沙哑:“你再说一遍,什么叫没救了?”

    怎么可能没救了?

    他不是明明都可以重新下地行走了吗?

    所有的事不都在一点点变好吗?

    怎么可能!

    他伸手向前去,紧紧抓住舆城君,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块枯木。

    但既是枯木,自然也是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