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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神秘的会面地点,负水不敢出声,安静乖巧地赶在李珰身后,二人正沿着城中河渠往城门方向走,城门守卫如今已换成李珰的人,不必担心过了闭城门的时分。

    也正因如此,负水暗暗观察四周,发现城中巡逻的卫队有些不同寻常。

    她眼神不错,记忆还算平常,却也能发觉有一队人马连续晃悠出现,几乎围着二人溜达,几张人脸她都要记熟了。

    她瞧着李珰步履如常,神态冷清,唯独嘴角处不安分地微微抽动着,像是随时吐露的蛇信子。

    李珰说要“打草惊蛇”,现在是行至“打草”阶段,还是“惊蛇”阶段,她一时有些拿不准,却也知晓李珰素来心思深沉,进退有度,不做无把握之事。捏紧怀中绸布的边角,脚步一步一步几乎准准踩在他的脚印上。

    日暮时分,人马散去,摊主麻利地整理铺子,将货物搁在竹篓里,双肩负起,城门口出入的人流渐多,拥堵成长队。

    负水藏在张扬的酒旗后,盯住城门口的卫兵细细观察了片刻,终于扭头冲身后的李珰禀告:“公子,我们的人都被暗地换了。蛇跑得很快,现在打吗?”她在脖子上比出一个剌刀子的动作。

    李珰想起先前她拿剑刺人时的瑟缩发抖,如今已是自信淡然地说出杀人的话,不禁因为这种同化生出一点欢愉。

    他挑挑眉,看向二人身后的石桥,下面是幽幽流淌的河水,通向城外山溪。

    安容城的百姓用水多取自城外山涧,城内修了沟渠直接引入活水,方便百姓使用。

    “今日我心情好,再教你一招打蛇的技巧。”他语气轻快,眼色得意。

    负水还紧张盯着远处搜寻二人的卫兵,悄声问道:“是何技巧。”

    李珰将手中端了小片刻的绸布放在地上,本是打算裁出两条腰带的。

    负水小心转身,掩住身形:“公子这是何意。”

    李珰蹲着身子,将绸布卷成牢牢一圈,一头系在自己腰上,打了死结。他抬眸扫了一眼她的腰腹:“会凫水吗?”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虽然那是多年前的事,小时候她在富水边长大,阿爹说她五岁的时候便跟着村里的野小子下水嬉戏了。

    “系上。”李珰将另一头递给她。

    负水接过,学着他的模样系了死结。李珰引着她来到河岸边,眸色幽静,同水面倒影对峙。

    “下水后记得一定带着我。”李珰严肃地嘱咐她。

    “公子不会凫水吗?”若是此刻负水还不知道李珰想做什么,那就太丢人了。

    李珰面上流露出一丝窘迫,稍稍清了清嗓子:“会,但时间不能太长。”

    “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负水目光坚定地与他对视。

    李珰轻笑一声,扯了扯二人中间的绸布绳,确认它是否牢靠。而后眉眼飞扬,语气骄傲地说道:“如是蛇在洞里,不在草中,你便得声东击西,引蛇出洞。”

    音落,他将玉冠解下投掷水中,随便摸了一根绳线将发丝牢牢束住。倾身没入水下,天水青的芙蓉缎在水中晕开,同清水融为一色,这渠水本就引自高山清涧,与天水之青同出一脉。

    负水下潜得更深,腰间绸带在水波荡漾间感受到一股牵扯,她不时回头看上一眼,李珰也抓紧时机向她指明方向。

    负水暗自感叹自己的童子功不错,虽然带着一人,好在如今肢体强健,游了半个时辰尚能撑住。

    上岸之时,李珰已经脱力,负水不得不架住他的双臂将他托上岸,自己也瘫软在一旁的软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气。

    李珰气息微弱紊乱,白皙的脸色变为青紫之色,在岸边缓了好一会儿,终于能挣扎着起身。

    星河低垂,只知身在山野中,却不明方向,不明地点。

    负水拾柴归来,见李珰起身:“将军你醒了!”

    李珰回过头看着她,嘴上仍喘着粗气,那人已经健步如飞,力气恢复如常,坐在地上,耐心摩擦着枝木以作取火之用。

    “我来吧!”李珰起身,脚步有些虚浮。

    “将军还是休息吧,我来就好!”负水有些为难地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虽是半干,贴着肌肤吹着山风仍是刺骨之寒。

    李珰面色不愉,一下子失了风度,恶狠狠地直瞪着负水:“我在水里是比不过你,这岸上,却还是我来作主。”说完,略显小气地冷哼一声,弯腰抢过负水手中的工具,专注地钻木起火来。

    负水干脆盘坐在他身侧,观他手指修长,灵活地摆动着枝条,不像表面那般虚弱。

    也是,一个能将百来斤的青铜钺耍得跟菜刀一样的英武将军,力气能小到哪儿去呢。

    幽暗的旷野里只有他们二人,早春的山间比较寂静,只有花草树木的枝叶在风中摇晃的沙沙碎声。

    李珰已经生好火,将树枝仔细放在火苗上,小心撩拨着细碎的干草,火势终于愈演愈烈,二人周身都镀上暖光。

    “李珰,你现在头疼吗?”夜越深,越静。负水不敢小憩,偶尔同他说上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对面的人隔着火光剜了她一眼,鼻音很重:“不疼。”声音懒散且不耐烦。

    负水安静地封住嘴。

    半晌,她又扬起头:“我上次交给你的乐谱怎么样!”

    李珰随手折断树枝,将它们抛入焰火里,空中燎起火星:“给了底下人,正好实战检验一番,若有弊处,怕还是要改。”

    负水渐渐涌上一丝困意,估计是游得久了,力气耗损太多,精力不济。她不敢合上眼,将头枕在膝盖上,怔怔望着二人游过的未名河。

    “今日准你睡觉。”李珰冷冷说了一句。

    “属下不困。”

    二人僵持了一会儿,负水甚是执着,不肯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