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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清闲几日,沈羡还是起了个大早,换了身湘妃色的衣裳,手里拎着两壶酒。她记得初一说过她穿这种颜色的衣裳好看。

    独自一人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半晌,眼瞅着太阳升起来老高,沈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平日里这路便不好走,这几日接连大雪,把原本踩出来的路都埋了起来。沈羡抻着脖子看了看,确定自己没走错。

    身上的大氅落了许多树枝上的积雪,沈羡也全然不顾,又闷头走了会儿,这才瞧见一间小院子。

    那院子不大,只有一间房,周围用木头制的篱笆围了起来,院子里倒是一丝雪都没有,想来是住在这儿的人这几日都没闲着,扫了好几次。

    沈羡走进院子,房门紧闭着,也不知道屋里的人起了没,她索性把酒壶放在了桌子上,上前敲了敲门。

    敲了半晌,里面才传来了响声,没一会儿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个穿着朴素的妇人,见来的人是沈羡,忙招呼她进去。

    “公主怎么来了,也没派人来传个话。”虽说已经日上三竿了,屋子里还是黑的很,只燃着一盏灯,就是沈羡所坐之处的这一盏。

    妇人给沈羡倒了杯热茶,这才又进了里屋,跟屋子里的人说了什么。

    沈羡捧着茶喝了几口,妇人从里屋推着个人出来,那人坐在轮椅上,脸上胡子拉碴的,似乎好久没打理过了。

    “殿下。”初五微微拱了拱手,“殿下怎么来了。”

    “我要去看看初一,顺路来瞧瞧你。”沈羡忍着眼里的酸意,眨了眨眼睛,“给你的庄子住的不习惯?这儿地方太偏了,我差点没找到路。”

    初五笑了笑,没回答,接过妇人递来的茶反问道:“殿下这几日不忙?小七他们可还好?”

    “都好,都好。”沈羡放下茶碗,他们主仆二人如今能谈论的,也就只剩下幽云和小七他们这几个暗卫了。

    “我前些日子还听十五说,小王爷回西京了,殿下也不怕小王爷在西京出岔子。”

    看似有些责怪的话,沈羡却是听的额外舒心,“无妨,渊儿他这些年跟在瑾之身边,想来有所长进,况且还有瑾之的爱徒陪他一同回西京,不会出乱子的。”

    闻言,初五点了点头,原本因为担忧而蹙起的眉头这会儿也松展开来。“如此便好……小皇孙……”

    “他也很好,他长大了,同皇兄越来越像了。”话说到这儿,沈羡的眸子暗了暗,有些不自然的喝了口茶,挡住了自己微红的双眼。

    初五应了一声,吸了吸鼻子,涩然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夏蝉还想留沈羡在家用午膳,被沈羡拒绝了,她出来的急,也没知会宋谌一声,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从初五家院子出去,沈羡仰头看了看天空,光秃秃的树杈子圈出来了一小片天空,沈羡越发觉得自己的行为好笑,拍了拍大氅上的雪,她早就不是那个向往自由的小殿下了。

    又走了约摸半个时辰,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墓碑,说是墓碑,也不过是块刻的还算精细的木牌子。

    “你说你,非要让我把你埋在这鬼地方,我要是走丢在林子里,你能出来接我啊?”

    沈羡把酒壶打开,放在墓碑前,自己拿着一壶喝了一口。

    没人回应她,也没人跟她说话。

    “初一,我昨晚好像梦到你了,梦到我五岁那年,你抱我爬上了东宫的墙上,陪我在上面趴了两个时辰。”说着,沈羡笑出了声。

    “就为了看序哥一眼,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咱俩当时真蠢,你说序哥要是知道我当时是为了看他,会不会笑话我啊。”

    沈羡又喝了口酒,把大氅脱下丢在地上,自己索性坐了上去。“初一,我听渊儿说,他把我宫里的那树海棠挪去他府上了。”

    “挪去了也好,不然晨曦宫没人住,也没人打理它,估计在荒废几年,那宫殿都破烂的住不了人了。”

    “我刚刚去看初五来着,他还是老样子……不过有夏蝉陪着他,刚刚还主动问了阿辞。”

    “我总感觉他是恨皇兄的,更恨阿辞,可是初一,我竟然觉得他没错。”

    “不过我还是希望,他恨的人是我啊,毕竟是我让你们护送皇兄回西京的啊。”

    “初一,幽云下了好几日的大雪,你冷不冷啊,今日来得急,改日让十五再给你栽几棵树在这,栽几棵果树吧,还能馋馋你。”

    “我想吃栗子了,初一,小七快笨死了,剥的栗子永远都是碎的,你说你当时怎么也不教教他呢。”

    沈羡觉得脸上有些凉,眼前变得模糊起来,说话都有些颤抖了,她感觉自己可能要被冻死在这里了。

    “初一……阿辞他长得跟皇兄越来越像了,有时候我看着他总会愣神,总会想起那些年上元节我求着皇兄带我去太液池放河灯。”

    “我不敢告诉他皇兄是怎么死的,我也不敢告诉序哥,初一啊,我是不是太懦弱了。”

    “我在怕什么呢?我应该什么都不怕才对,我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啊。”

    “我的父皇,母后,皇兄,还有你……”

    “偷偷告诉,其实打我五岁后的上元节,每年我都只许三个相同的愿望。”

    “一愿父母皇兄健康长寿。”

    “二愿身边之人平安顺遂。”

    “三愿……”

    沈羡顿了顿,抬头看向初一的墓碑,低声说了句什么,躲在暗处的宋谌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