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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年前那个大雪天,秋以桐便是在这样的声音中醒来,嗅到空气中檀香的味道,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醒了过来,处在一种安然的状态。她不再觉得冷,温暖得连胃都是熨帖的。她想,真好,总算远离了那些yín声浪语,靡靡之音,酒气脂粉,浓烈轻薄的香料味道……终于远离了……当时的她只想永远这样醒来,只要远离了从前,生活在这样质朴卓然之中,那便是人世最美好的幸福……

        终于这种幸福持续了九年,彼时的十三岁少女,已经二十二岁了。

        秋以桐轻轻挑开帐子,她师傅兰若华跪在佛龛之前,念经的声音停下,手敲木鱼的动作也暂时终止。“桐儿回来了?”兰若华的声音温柔,有种甜而幽远的味道,令人心安。

        秋以桐不觉间又微笑,轻声答:“是。”

        “嗯,可用过饭?锅里有粥……”

        “嗯,桐儿知道了。”

        “砰……砰……”的木鱼声又响起,兰若华重新念起经来。秋以桐本来还在想要不要跟师傅说在寿宴上出现的意外,见此情形便轻步离开。站在廊上,四处一望,还是不见师弟的踪影。

        秋以桐实在觉得奇怪,昨日晚间他们商量定,第二天由她师弟去寒梅山庄。可是早饭后他师弟就不见人影,已经该出发了,也不见回来,秋以桐这才代去的。兰若华一向不屑于梅若虚的为人,秋以桐当然也不喜欢,还未出发兰若华便说:“去到便回就行!”她原本的打算也是去了便回,可是路上却遇到陈广生。

        走进厨房,几个盖碗里盛着清粥与菜,浸在水里温着。她拿了出来摆在厨房的小桌子上吃着,又在心里想陈广生:假如今天去寒梅山庄的是他师弟,那就会是他师弟遇见陈广生,师弟会不会帮他?也真是难说,陈广生会请秋以桐帮自己,无非是看到秋以桐对自己笑,还以为是之前认识。秋以桐会答应帮他,也是因为……

        眼前不可阻止地浮现出那个流泪的男子,将匕首刺进心窝里,吓坏了年幼的她!这些年,她已变得冷情无比,可再想起那段往事,心里还是像破了个洞,灌满了冷嗖嗖的风……

        那男子是为母亲而自尽的,可是母亲只是嫌恶地看着……这是债!母亲欠下的债,我替她还了……秋以桐这么想着,不禁又将头摇了几下。饭后洗碗时听到响动,秋以桐转过头去,总算看到了她师弟。

        她的师弟姓周,名潜光,字勿用,还未过二十岁的生辰,身量合度,脸庞白净且窄而瘦,还未完全褪去少年的圆润,下巴的线条又渐显硬朗。一对眼睛,像是一把黑沙撒进水中,终究要沉下,却还未沉淀安稳……

        秋以桐转着身望着他微笑,周潜光也笑了笑说:“师姐去了便回?那不是骑了一天的马,累了吧!”

        秋以桐将碗都洗净了,甩一下手上的水,假意嗔怪说:“你还敢说,本来说定了是你去,结果吃完早饭就不见你人影,只好我去了。你这一天去了哪儿?”

        “跟我来……”周潜光说。

        “远吗?天也晚了,还要做晚饭。师傅最近嗓子有些哑,想炖个汤给她用。”秋以桐边说,边用干净抹布将碗抹干。

        周潜光听说,便去生火烧水。秋以桐一笑,去准备好材料放进炖盅里,注入清水,再盖上盖子。兰若华已食素数年,秋以桐要给她炖的也是素的:映日果炖雪梨。炖盅放在烧着水的锅中。大火烧开后,周潜光又抽出些柴,盯着看了一会儿说:“好了,也要小火慢炖,这个火不会有问题。趁这时,师姐跟我去个地方吧!”

        秋以桐本来想说,火烧着,人怎么能离开。但看周潜光的神情,明明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点点了头,放下卷起的袖子,与他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