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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城南域,姜家。

    正午时分,少女鹿鸣准时来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跑来姜家蹭吃蹭喝。市井俗话常说,一回生,二回熟,所以对于鹿鸣而言,这种事情已经算是轻车熟路,只是今儿个跑来姜家府邸小洞天的所在之处,抬手敲“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没传出半点儿声响。

    鹿鸣秀眉轻蹙,有些莫名其妙,就干脆改敲为拍,之后又将手掌握成拳头,接连砸在这条街道尽头看似空无一物的半空,真就传来一阵砰砰声响。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没人听到声响,过来开门。

    少女噘起嘴巴,有些愤愤不平,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转身坐在一旁房屋门前的白石阶梯上,两手托腮,怔怔出神。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吆喝声,是位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贩卖各种糖果点心的小贩,恰好打从那边的路口经过,担子后面的箩筐,笼屉布没有盖得很严实,所以就能清楚见到里边的各种糖果点心,桂花糖、高粱饴、枣栗糕,全都切得方方正正,码放整齐,还有不少果脯蜜饯与罐装蜂蜜。

    鹿鸣眼神一亮,连忙翻出青竹之前当做压岁钱送给她的两枚银币,只是刚刚起身,少女就忽然神情一滞,面上笑意惊喜之色,逐渐消失不见,转而变得有些落寞,就重新坐了回去,手掌用力攥着两枚“银亮大钱”,双臂环膝,低头盯着脚尖怔怔出神。

    少女忽然眼圈儿一红,掉下泪来。

    街道尽头,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声响,紧随其后,空间就像风中旗帜一般抖动起来,然后走出一位身材颀长的白发老人,甫一落地,就直奔鹿鸣而来。

    老人面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弯腰说道:

    “鹿姑娘,族主让我带你过去。”

    鹿鸣这才恍然惊醒,连忙抬手抹掉眼角的泪痕,又将两枚银币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等到做完了这些,少女这才猛然瞪了老人一眼,起身叉腰,摆出一副蛮横模样质问道:

    “你这看门老头儿怎么现在才来,刚才我敲了那么久的门,听不到是不是?!耳朵聋了没用了,干脆就让姜如意帮你割掉算了!”

    老人也不恼火,只是弯腰更甚,笑容愈盛。

    “是老夫办事不利,还请鹿姑娘赎罪。”

    鹿鸣瞪他片刻,忽然扭过头去抓了抓耳朵,一阵龇牙咧嘴,心里明明火气正盛,可偏偏发不出来,就实在让人有些别扭难受。

    老人微微起身,面上有些得意之色,却也很快收敛起来,笑呵呵道:

    “鹿姑娘,咱们进去吧?别让族主等久了。”

    鹿鸣用力瞪他一眼,冷哼一声,做出挺胸抬头双手负后的模样,率先走去。

    老人紧随而来,以凌空蹈虚之法带着鹿鸣踏空而去。

    一路所过,鹿鸣有些目瞪口呆,原来是这本该富丽堂皇的姜家府邸,不知为何,竟然很多地方都已变得破破烂烂,这边一座巨大深坑,那边一片废墟狼藉,空中还有不少星辰光彩宛如破碎水流一般絮乱飘飞,又有不少姜家子弟似是惨遭殃及,所以模样凄惨,衣袍破烂,遍体鳞伤。

    鹿鸣忽然一阵发憷,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带她凌空的白发老人,小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低头看了一眼下方惨状,忽然有些神色复杂,轻声叹道:

    “是族主与老族主出手所致。”

    鹿鸣眼神一呆,忽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经由老人解释之后,鹿鸣这才知晓,原是今早之时,不知为何,身为一族之主的姜如意,忽然就要出门远行,这本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毕竟姜如意虽是姜家族主,却也不必非得留在姜家府邸坐镇家族底蕴,只需处理干净家族事务,变来去自如。但不知为何,姜如意此番出门,还未走远,甚至还没来得及离开这座古界小洞天,就被老族主给拦了下来,两人凌空蹈虚,对峙许久,谁也不知具体说了什么,只知没过多久,不仅身为一家之主,并且还为人子的姜如意,忽然就与姜家那位老族主大打出手,直到鹿鸣敲门之时,这场父子之间突如其来的可怕厮杀,这才终于告一段落。

    说到这里,老人就忽然住口,不再多言,然后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旁边的鹿鸣,神色复杂。

    其实这场父子厮杀的原由如何,老人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猜测,无非是与昨天夜里那场突如其来的东海日出有关,但更大的原因,还是在于今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御风远游直奔东海而去的杨丘夕。

    但归根结底,源头应该还是在那云泽身上,虽然不是肯定如此,但也八九不离十,毕竟依着杨丘夕那般性情,若是旁人出事,哪怕出事之人是那此间应在极北之地的乌瑶夫人,他也不会如此匆忙。

    老人心中暗叹一声,有些愁眉不展。

    也不知东海那边,究竟出了什么意外。

    鹿鸣没有注意到老人神色之间的异样,还在低头瞧着下方狼藉。

    很快,两人就已来到姜如意的所在之处,是从一座剑锋上面的宫殿之中,延伸出来形成的悬空楼阁,两者之间,只有两条看似十分狭窄的廊道,一左一右支撑楼阁不落。

    鹿鸣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可即便如此,再次见到这座悬空楼阁,依然忍不住啧啧轻叹。

    老人没有直奔楼阁,而是带着鹿鸣落在其中一条廊道之中,然后走路上前,待到楼阁最顶层后,方才拱手欲言,就听屋里传来姜如意略显虚弱的嗓音,让他们直接进去。闻言如此,老人只得应了一声,带着鹿鸣推门而入,正见姜如意坐在一张桌案跟前,脸色苍白,嘴角衣袖还有血迹,周身上下环绕一层朦朦胧胧的星光宛如纱衣一般缓缓流淌,气机却又内敛平静,不曾波及外物。

    鹿鸣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双手啪的一下按在桌面上,张大眼睛急急问道:

    “姜如意,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