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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移动石棺后,陆鲲在石棺下又发现了棺椁,里头有一副白骨,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已经碎裂。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明物体的痕迹,经过检验,确定随尸骨一起存在于棺椁内的物质痕迹是盐,大量的盐。

    在发现这些后,陆鲲的眼光不免又投向徐白。

    徐白很快会意,勾唇冲他淡淡地笑。

    因为徐白下墓前的言论,一样一样都得到了证实……

    离驻地十公里的帐篷内,徐白双手捧着茶,嘬了口后好奇地问道:“鲲哥哥,这个墓主人好奇怪。他为什么要在棺椁里放这么多盐,难不成他的后人想把他腌制成一块老腊肉?”

    陆鲲握笔的手一顿,差点喷笑出来。

    他偏头:“东汉光武帝时期,食盐由专卖改为征税。这样的制度一直延续到隋唐初期,所以当时的盐和其他商品一样收市税。许多商人为了偷逃市税,屯盐的地方就变得相当隐秘。时代催生一类人,这类人的名字叫:盐商。所以这个墓应该是一个盐商的墓,从情怀地角度来看,死后把盐藏在棺中不奇怪。从墓葬内的陪葬品不难发现这个墓主人在盐商的群体里并不属于佼佼者。但这个墓保存较为完好,对于地方墓葬而言,已经算是当地规制很高的大墓。”

    “原来是这样。”徐白又喝口茶,腮帮轻轻鼓了气,瓜子脸瞬间充成个包子似的,实在可爱极了。

    陆鲲不免多瞧了两眼,嘴角无意识勾起,目光依依不舍地离开徐白的脸,重新握笔书写着什么。

    很多人都不知道,下墓工作并不是最繁琐的,真正繁琐的工作其实是在后期。

    每一件出土的文物都要经过几道工序清理,破损的碎片也要一一修复,还原。具有重要研究价值的物件,很可能会在考古学家手里停留很久。不但如此,一篇篇的工作报告以及学术研究论文,更是令人头痛的活计。所以有些墓葬从开始发掘到告一段落,起码历时几年。

    徐白安静地注视着他,茶杯的口沿,慢慢地触到唇上。

    第三天夜里,陆鲲被灌了不少酒,微醺地回到帐篷,开始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徐白靠近:“明天回河北市区后还要回来吗?”

    陆鲲说:“师傅让我回考古所,文物的借条已经打好,有些工作需要在所里完成。帐篷不会拆,附近的武警也会继续驻守,有需要还得回来。”

    徐白伸个懒腰:“终于可以不住帐篷了,每次想上厕所都要爬起来跑后面,洗澡也不方便。”

    陆鲲随口说道:“这种条件其实已经很不错。”

    徐白捧住脸,胳膊肘抵在小矮桌上,淡淡地问:“你经历过最差的条件是怎样的?”

    陆鲲无意识地低喃:“最差的……每天都在死亡边缘徘徊。”

    徐白心一惊:“是因为没有食物?”

    陆鲲说:“有食物。”

    但比没有更可怕。

    猫粮与狗粮成了他唯一可以选择吃或者不吃的食物。

    徐白又问:“有水喝吗?”

    陆鲲说:“有水。”

    但是每次都是在生命快要枯竭时才能喝到一口真正干净的水。

    在那样的环境里,要生存还是要尊严,屡次成为挑战人性的深刻命题。

    背对着徐白的他,在平心静气回答问题时,眼光一次次的暗淡下去。

    徐白拧住眉:“至少有食物和水,为什么还会担心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

    陆鲲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站起来,坐在塌上揉着太阳穴,嗓音深沉地说:“最可怕的不是没有食物和水,而是一个人的意志力遭受到严重的破坏。在艰难的环境里,如果自己渐渐没有了求生的意志,那就再没有资本与之抗衡。”

    听到这里,徐白已经隐隐感受到陆鲲暗指的极有可能是在滑铁卢市的那段经历。她直面问过他很多次,但陆鲲都拒绝回答,甚至明确告诉她自己不会主动告诉她那段经历。

    而在今晚,酒精的促使以及徐白的平静引导,仿佛正在往陆鲲隐藏秘密的心房渗透。

    徐白内心隐隐激动,纤瘦的身板离开小矮桌,走到陆鲲面前蹲下,聪颖而又淡然地问:“鲲哥哥,你有没有失去求生意志的时候?”

    陆鲲闭着眼,揉太阳穴的动作持续着。

    他甚至没意识到有个女孩已经悄然靠近,正匍匐在他的心理防线前,准备伺机而动。

    陆鲲没吭声,高挺的鼻子里涌出好几次绵长而深沉地叹息。

    他的眉心鼓出一个包,呈出山丘状。

    很多时候,陆鲲回忆起那两年的事,经常模糊又恍惚,深刻又清晰,处于一个极度矛盾对立的状态。

    试想一下,当他全部的交流课程后来都只能在一个满是落地玻璃的豪华住宅里完成。没有网,断水,断电,也根本不能出去。因为那所住宅的每一面玻璃都是防弹质地。

    他能非常轻易地看着太阳旭日东升,又重复着一样的轨迹向西边坠落。

    每到夜晚,他如同一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