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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一月内,以宫眷、贵戚女为主的宋女源源不断地被押送入军寨,而每天又都有许多女子以不同的原因相继死亡:自尽、病亡,或被金国将士凌虐摧残至死。焚烧成堆的尸体是金兵每日必做的事,白天军寨上空黑烟袅绕,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到了夜间,幽幽哭声通宵不绝,常有人惊慌失色地叫喊说看见死去女子的身影在寨中飘浮。二帅听得多了心里也不免忐忑,便在城中找了禅僧五十四人前来诵经超度亡魂。但这鬼魅不靖的现象却并未影响金人对宋女的态度,从二帅到寻常小卒,依然是每日挑选捕捉有姿色者玩弄,把军寨变得像一个巨大的妓寨。

    宗隽随宗望驻扎于刘家寺。一日午后,他舒适地斜躺在自己军帐中,命一名宫女跪于面前,举着一册从汴京宫中夺来的书,听他的指令一页页地翻开供他忽然外面一阵喧哗,纷乱的马蹄声中夹杂着兵卒的笑声与女子的呼喊声,大搅他雅兴,宗隽皱了皱眉,遂起身出去看发生何事。

    帐前是一片空地,诸副将军帐列于两侧,形成院落模样。此刻有三五骑兵正策马绕圈,将一个约莫十五六的宋女围在中间,他们大笑着,一面驭马一面相互抛接传递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裹,就如传球一般。

    那少女身上灰色布衣暗哑破旧,但其下一截素白的裙幅虽溅有泥痕,却依然白得耀目,是南朝上等的绫罗。想是此前有过一番挣扎,她发髻松散,几缕散发垂下覆于脸上,与宫眷们如今常做的那样,她还以泥污面,满脸尘土。不过这仍然模糊不了她精致的五官,看得出,若梳洗干净,她必如茂德帝姬一样,有足以惊人的秀色。

    远处有几名宋女见状害怕地出声哭泣,她却没有做出同样的举动,孤零零地处于被骑兵围困的院落中心,娇小的身躯傲然直立,她怒视周围的骑兵,清澈眼睛中的眸光烈如火焰。

    骑兵们仍在嬉笑着传递那显然自少女处抢来的包裹,少女静静地站着,目光随包裹的转移而移动。忽然,她伸手自发间拔下一支木簪,悄然握紧,并有意垂手,让袖口挡住木簪的尖端。

    这个动作不巧尽入宗隽眼底。他又露出了微笑,知道即将出现的景象必定很有趣。

    在包裹传到离少女最近处的骑兵手中时,她猛地冲上前,高举右手中的木簪,奋力向骑兵所骑马的臀部刺去。

    那马受惊,后蹄一踢,险些踢在少女身上,幸而她反应较快,侧身避过,然还是失去重心,摔倒在地。马又长嘶一声,前蹄扬起,继而发力狂奔,骑兵未料有此一变,立即抛下包裹双手紧拉缰绳全力驭马。

    这匹马朝外奔

    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余的骑兵也纷纷勒马停下,一时都愣住了。

    那少女脸上现出喜色,快速站起,一瘸一拐地疾步朝包裹走去。走至包裹前,正弯腰去拾,却见先有一人抢至,一脚踏在了包裹上。

    那人二十多岁,作将领打扮。宗隽留意一看,认出他是千户野利,万户盖天大王完颜宗贤的表弟。

    少女默然看着野利,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野利靴尖一挑,将那小包裹高高挑起,扬手抓住,高高举着,再挑衅地朝少女一笑,抽出佩刀,作势要斩破那包裹。

    “不要!”少女忽地跪下,含泪恳求道:“今日凌晨我一个妹妹已经病死了,另一个妹妹也病得很重。这是我从司药女官那里找到的最后一点药,请你把它还给我,让我拿去治妹妹的病。”

    野利略懂点汉话,大致明白她的意思,盯着她仔细看了看,简单地命令:“洗脸。”

    少女有些犹豫,但还是按他吩咐去一旁找了些雪水洗了洗脸,再用衣袖擦干净。

    当她再次转身时,那乍现的光彩令围观的金人均发出了一声惊叹。

    野利越发得意,不等少女回来便自己走去一把搂住她腰,说:“你跟我走,我就还你。”

    少女怒,扬手就想打他,野利轻松化解,狂笑着想把她拖回自己军帐。一名南朝妇人忙快步走来,跪倒在野利面前,急急劝道:“将军不可无礼。她是柔福帝姬,太上皇的女儿,尚未出嫁,二位元帅也吩咐过,要平安送到大金京城的。”

    野利一愣:“你是谁?说什么?”

    妇人先答道:“奴家是大宋太上皇的贵妃乔氏。”随即又把刚才的话用和缓语气说了一遍。

    野利听明白后,颇不甘心地放开了柔福。

    赵佶女儿有三十四个,大半已嫁人,未嫁的只有十数人,且其中有好几名年纪尚幼,算下来妙龄处女只有寥寥几人,二帅意欲献给金主,因此这些未婚帝姬成了二帅三令五申重点保护的对象,严禁将士侵犯。

    乔贵妃松了口气,忙把柔福拉到身边,朝野利赔笑道:“奴家与柔福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