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高世荣本来以为,今日柔福的态度表明了她对他的接受与认可,但甫一回府,便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他扶柔福下车,柔福站稳后轻轻将手臂自他手中抽出,旋即径直朝自己卧室走去。

    他想当然地跟在她身后,她觉察到,便转过身,漠然视他的眼神寒冷如秋风:“我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驸马回房吧,不必亲送。”

    他愣怔着停下,目送她远去,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她在人前私下对自己的态度会有天渊之别。刚萌芽的希望被她陡然掐灭,她给了他在沙场上都不曾领略过的强烈的挫败感。

    分房而居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决定。柔福不再找任何借口,一到晚上就命人去西厢房为他铺床,自己也习惯早早地闭门休息,而高世荣亦不勉强,为防她误以为自己有意纠缠,甚至晚膳后都不再去她房中,有什么话全在白天与她说。

    平日彼此见面说话都很客气,高世荣黯然想,这倒真成相敬如宾了。

    赵构却像是很喜欢这个妹夫,常召他去与自己燕射田猎或聊天,并组了一支固定的击鞠队,命高世荣负责训练调教,通常一教就是一整天,因此他每次回宅时通常天色已晚,且疲惫不堪,只想躺下休息,倒没精神去想柔福的事了。

    一日傍晚赵构又召高世荣入宫,说是想与他下棋。高世荣入宫后内侍告诉他说有将领自前方归来,官家正与其议事,请驸马稍等片刻。这一等便是几个时辰,待赵构现身时三更已过,赵构倒似兴致不减,仍与他对弈一局才放他回去。

    令他大感诧异的是回到府时柔福居然还没睡,坐在灯火通明的正厅中,看他进来,凝眸看他,说:“你回来了。”

    “嗯。”他忙点点头,有些惊喜地问:“长公主在等我?”

    “不,”她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

    想看看他会留你到什么时候。”

    他失望地低头,尽量拉出个笑容:“皇上大概是爱屋及乌,所以常召我入宫面圣,以示对长公主的恩宠重视。”

    “他召你你便都去么?”柔福冷道,“他不过是召你陪他游乐,让你教他的马球队打球,算哪门子的恩宠重视?好端端的驸马,不知道关心天下事,倒变成了个马球教头。”

    “长公主,”高世荣睁目,语中带了一丝怒气,“你以为我不关心天下事么?是今上把我的所有实权都撤去了,现下我这防御使是全然的虚职,我根本无资格过问政事。”

    柔福笑了:“当然,他当然会这么做,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后悔了么?”

    高世荣一声叹息,道:“不,我至今不悔。”

    “好。”柔福道,“以后我九哥再召你去干这些事,你可以婉言拒绝,就说是我的意思,我不想看你这么晚回家。至于政事,你不必过问,但你要懂得看、懂得听。与同僚相处时小心一些,别与权臣或武将来往,尤其是秦桧,离他远点。”

    高世荣闻言道:“长公主还不知道么?昨日皇上已罢去秦桧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之职,降为为观文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

    柔福双目一亮,略有喜色:“他终于弃用此人了!”

    秦桧去年为相以后,因欲与左仆射吕颐浩争衡,便伺机拉拢名士以植人望,组织自己的党羽。吕颐浩亦发现秦桧在排挤自己,遂举荐前宰相朱胜非出任同都督,以联手对付秦桧。赵构对秦桧植党揽权之事亦心知肚明,对他“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论调大为不满,早有弃用之心,听了吕颐浩的建议,便将朱胜非召回行在赴朝堂议事。

    “殿中侍御史黄龟年前些日子曾弹劾秦桧专主和议,阻止国家恢复远图,并且植党专权,倾轧朝臣。秦桧惶恐之下便上章辞位,但皇上当时没有答应。”高世荣继续对柔福道,“据说后来吕颐浩与参知政事权邦彦私下又向皇上进言,列出秦桧任相以来种种错处。皇上听后召兵部侍郎兼直学士院綦崈礼入对,告诉他秦桧所献二策,大意是欲以河北人还金,中原人还刘豫,如此而已。又说:‘秦桧当时说为相数日便可以耸动天下,如今完全不见其效。’当下便御笔亲书吧秦桧相位的圣旨大意交付綦崈礼。綦崈礼依圣意写成诏书,次日皇上于朝堂上公布,并称朝廷再不复用秦桧。”

    高世荣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长公主一向不喜此人么?看来长公主颇会识人,早已看出秦桧必将失势,所以才会叮嘱世荣莫与他来往。”

    柔福缓缓起身,掉头离去,留给他一句话:“不止秦桧,你若想安稳度日,所有权臣和武将就都不要交往,包括吕颐浩、朱胜非,甚至张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