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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合时宜地,阮亭脑海里浮现出甄玉棠的玉面。若非梦到了那些事情,他不认为他会和甄家的大小姐再有任何往来,更没想过甄玉棠会嫁给他。

    “阮亭,你在想什么?”这时,沈夫子出了声。

    阮亭回过神,望着那本诗集,封面上的字体娟秀,出自沈念瑜之手。

    字如其人,沈念瑜是个适合成亲的姑娘。

    阮亭看向沈夫子,并没有收下,“沈小姐做的诗清丽典雅,颇有灵气,学生不才,愧不如沈小姐,若是收下诗集,反而耽误沈小姐的时间。”

    沈夫子皱起眉,阮亭是院试的案首,在府学时成绩是甲等,蹴鞠御射亦很出色,是他的得意门生。

    虽阮亭家世一般,但他为人上进,品性出众,爱上书屋里有不少夫子想要让阮亭当他们的女婿,沈夫子也不例外。

    有一次他正在指点阮亭的策论,恰好他的女儿沈念瑜来府学给他送糕点。

    沈念瑜见了阮亭一面后,状若不经意般,嘴里会提到阮亭的名字。

    沈夫子也是过来人,了解女儿家的心思。

    今日他拿出沈念瑜的诗集,也是在试探阮亭的态度。若是阮亭接下这本诗集,意味着他愿意娶沈念瑜。

    沈家在苏州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沈夫子并不觉得阮亭会拒绝。没想到,出乎他的意料。

    沈夫子有些不满,觉得阮亭这是不知好歹,他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阮亭,念瑜的诗集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看的,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过几日再给为师答复。行了,你回学舍吧。”

    出去屋子,阮亭眉头微皱,若是没有梦到那些事情,他可能会接下这本诗集。只是,这个梦来得太过莫名。

    梦中的许多事情他都经历过,但也有些是不一样的。

    梦里,在甄家学堂时,甄玉棠一直都讨厌他,平日对他爱搭不理,不曾主动找他帮忙补课,更不曾给他送来过绿豆汤。

    后来,阮亭成为秀才不久,甄玉棠的大伯父甄远山去到阮家说亲,王娘子见钱眼开,用孝道和恩情逼迫阮亭答应了这门亲事。

    就这么,阮亭与甄玉棠结为夫妻。

    若是按照梦中的时间,此时阮亭已与甄玉棠成亲了。可现实是他近一年时间没有与甄玉棠见过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梦究竟是真是假?

    阮亭眉头越皱越紧,再过半个月赶上月底府学放假,他决定回去泰和县一趟。

    张韶元要求娶甄玉棠,张县令知道后,并未反对。

    他这个小儿子,在学堂读了几年书,还没有考上秀才,很明显不是读书的料子,更别提日后通过科举入仕。

    若是与甄家结亲,甄家大半的生意等于是掌握在张韶元手里,日后吃穿不用发愁。

    张县令派媒婆去甄家提亲,那媒婆一脸笑,“甄大夫人,甄家若是能与张县令成为亲家,甄家可是添了一大助力。张县令的儿子张公子,生得一表人才,还在读书准备考取功名,是个上进的郎君。若是甄大小姐愿意答应,以后可有享不完的福气啊。”

    徐氏脸上笑意浅淡,什么一表人才、为人上进,真当她不知道张县令那个小儿子是什么德行!

    张韶元整日流连烟花之地,还未娶亲,家里的小妾都有好几房,在学堂里读书也不过是混日子,不学无术。

    徐氏并不热络,说着客套话,“能与张县令成为亲家,自是我甄家的荣幸。只是,玉棠爹娘离世刚刚一年,这孩子是个孝顺的孩子,准备为她爹娘守孝三年,成亲的事情是不考虑的。”

    那媒婆还想再劝一劝,徐氏找了个借口,将她打发了出去,临走前给她塞了一个荷包。

    徐氏转身进屋,话里带着几分怒意,“张县令那儿子可不是什么良配,仗着有个县令爹爹,在县里作威作福,就这还想娶咱们家的玉棠,可不能让玉棠嫁给他。”

    甄远山沉声道:“这是自然。三弟与三弟妹不在了,我身为玉棠的大伯父,更要照顾好她。这段时间还是少让玉棠出门,省得再遇见张韶元。”

    徐氏又去到淡月轩,将这件事告诉了甄玉棠,“你守孝的这一年来,可曾见过张县令的小儿子?”

    甄玉棠有些意外,“不曾与他见过面,我平日也就是待在学堂和府里。”

    她想了想,“应当是花朝节那日张韶元也在花神庙。”

    “估摸着是这样。”徐氏点点头,“你不用担心,伯母已经婉拒了张县令的提亲。伯母平日也在留意那些适龄未婚配的男子,本来打算只让你守孝一年,这样也不耽误你说亲。只是,我用你还在守孝的借口,拒绝了张家的提亲,这样一来,你就不能出孝了。”

    甄玉棠倒是不在意,她笑了笑,“伯母,我本来就打算为我爹娘守孝三年的,我也不急着成亲。”

    甄家回绝了张县令的提亲,张韶元这人一贯风流浪荡,他可不在意甄玉棠是不是在守孝,亲自来到甄家。

    张韶元毫不避讳的盯着甄玉棠,“见到甄小姐的第一面,我便对甄小姐心生爱慕。你的孝心你爹娘是知道的。若你执意守孝三年,想来你爹娘也是会心疼你的。如果甄小姐愿意嫁给我,在泰和县没有人敢欺负到你们甄家头上。”

    甄玉棠不为所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娘已去世,我该为二老守孝三年。还有,我的亲事由我大伯父大伯母做主,他们已婉拒了张县令的提亲,还请张公子勿要再提起此事。”

    “甄小姐何必这么冷漠?”张韶元离她更近了些,深深嗅一下,可以闻到甄玉棠身上的楚楚女儿香。

    眼里闪过赤/裸/裸的yín/光,他低着头,故意凑到甄玉棠面前,“你大伯父不同意,那甄小姐呢?放眼整个泰和县,没有比我张家更有权势的人家,甄小姐应当知道该怎么选择。”

    甄玉棠眉心蹙了蹙,后退一步,拉开与张韶元的距离,“我自然也是不答应,张公子请自重。”

    张韶元望着她时的视线,还有脸上的神情,真是让人恶心。好歹前世她也是状元郎的夫人,岂会看得上张县令的权势!

    张韶元脸色阴沉下来,“甄家不过是个商户,我来向你提亲,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看甄家的生意是不想做下去了。”

    张韶元恼羞成怒转身离去,颇觉损了面子。但他并未打消念头,甄玉棠那冷淡的神情,反而越发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等到甄家无路可走时,只会乖乖将甄玉棠送给他。

    到那时,冷淡的美人被他压在身下,不得不迎合着他,当真是有趣啊!

    张韶元放话,不许县里其他大户人家与甄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处处打压甄家的生意。

    张县令最是疼爱这个小儿子,为了不得罪张县令,那些与甄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家,纷纷取消订单。

    除此之外,又出现一些关于甄家的流言,直指甄家铺子的东西粗制滥造,故意抬高价格,名不副实。

    甄家主要是经营布匹和陶瓷生意。布料和陶瓷生产出来,顾客却取消单子,这些东西一时卖不出去,只能砸在甄家手里。

    陶瓷和布匹的花样每隔两三个月就有变化,不能长时间堆在库房里,这次损失的还是几个大单。

    当初为了做这几桩生意,甄远山动用了不少银子,若是不能尽快卖出去,损失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甄远山忙的是焦头烂额,备了厚礼过去,有意与张县令恢复关系,张县令却不见他。

    他又将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跑了个遍,想要说服这些人买下甄家的布匹和瓷器。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即便张县令只是个五品小官,但他身为地方父母官,没有人敢得罪。

    再加上那些流言很快扩散开来,短短几天时间,甄家商铺的顾客少了许多,情况并不乐观。

    甄远山嘴角起了一排燎泡,身上的袍子也宽松许多,甄家这么大的家业,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徐氏后悔不已,“都怨我,若是当初我不让玉棠在花朝节那天出去,也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甄远山脸上疲意尽显,整个人老了许多,“生意上的事情是小,玉棠长得好,如果张韶元还打着玉棠的主意,我担心等甄家倒下了,咱们就护不住玉棠了。”

    徐氏脸色一白,心里万般焦急,病急乱投医,“若是…若是咱们现在赶快给玉棠说门亲事,等玉棠成了亲,张县令总不至于非要让玉棠嫁给他儿子。最好找一个家世还不错的,也能帮着咱们甄家度过这次的难关。”

    甄远山叹口气,“你说的容易,现在县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哪个愿意与甄家结亲!”

    徐氏出着主意,“要不从玉棠的那些同窗中选一个?玉棠的同窗在咱们家的学堂读书,总是有几分交情的。”

    “同窗?”甄远山皱眉沉思,突然想到一个人,眉间的皱纹渐渐舒展开。

    “甄老爷,您怎么来了?”

    听到叩门声,王娘子出去一看,很是意外,赶忙将甄远山请进屋。

    王娘子上了茶,她自是认识这位甄家大老爷,她的丈夫阮秀才曾在甄家学堂教过书,甄远山闲着没事怎么会来阮家?

    甄远山呷了口茶,四处打量一下,收回视线,“王娘子,你是秀才的娘子,如今又是院案首的娘亲,你可养了个好儿子啊!”

    这话一出,他觉得不太合适,阮亭也不是王娘子养大的。

    王娘子脸上堆出笑,顿时洋洋得意起来,“阮亭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比不过甄家的少爷做生意的能力和手段。”

    甄远山转了下玉扳指,不欲说太多废话,“阮亭在甄家学堂读过一年书,这孩子年少有为啊!王娘子,阮亭可说亲了?”

    王娘子一愣,“还没说亲,他总是待在府学读书,也就过年的时候在家里待了几天,平日我也见不到他。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我正为他的亲事发愁呢!”

    甄远山朗声笑起来,这正合他意,“王娘子,实不相瞒,今日我登门是来说亲的。”

    徐氏提到了甄玉棠的同窗,甄远山很快就想到阮亭,没有比阮亭更合适的郎君了。

    “说亲?”王娘子颇是惊讶。

    甄家虽是商户,却不可小觑,泰和县大半的商铺都是甄家的,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甄家的大老爷甄远山还结识不少人脉,在府城也有关系,手里掌握着县里不少人的营生。就连王娘子和阮娴平日绣的荷包等绣品,也是送到甄家铺子里。

    而阮家家境贫寒,王娘子怎么也没想到甄远山会亲自来说亲,“甄老爷可是在说笑话?”

    “王娘子误会了。阮亭这孩子在甄家学堂待过一段时日,我也算是看着他考上秀才的,他年纪不大,却勤勉上进,又天资聪颖,是个好孩子。我那侄女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思来想去,我便想到了阮亭。”甄远山笑着道。

    王娘子问了一句,“甄老爷的侄女是?”

    甄远山解释道:“我那侄女名字叫玉棠,是我三弟留下来的孩子。玉棠要比阮亭小上两岁,不是我自夸,我那侄女姿容很是不差,性格又温润懂事,时常帮着她大伯母打理铺子。我三弟与三弟妹离世已有一年时间,我可是将玉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王娘子明白了,既然甄远山将这位甄小姐当亲生女儿看待,想来这位甄小姐在甄家还是挺受宠的。

    不过她没有一口应下,首先阮亭虽是她亲生儿子,却与她不亲近,她也做不了这个主;其次,阮亭成了院案首后,想要与阮家结亲的也不少,她总得挑选一下。

    王娘子笑了笑,“甄老爷白忙之中登门,我该一口答应。但儿女亲事并非儿戏,总是要好好考虑考虑的。”

    “这是自然。”甄远山拿起茶盏,呷了一口茶,看不出丝毫急色。

    他是生意场上的老手,最是懂得揣摩人心。

    形势紧迫,县里其他大户人家不愿得罪张县令,甄玉棠的那些同窗多半是商户,就算他们愿意与甄家结亲,也是靠不住的。

    但阮亭不一样,在甄远山看来,阮亭绝非池中之物,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最重要的是,有阮亭与京城宣平侯府的这一层关系在。等甄玉棠嫁给阮亭,即便张县令的儿子仍打着甄玉棠的主意,轻易不敢有什么举动。

    与阮亭结亲,甄家以及甄玉棠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度过这次的难关。

    甄远山放下茶盏,状若不经意的说起了往事,“一转眼几年时间过去了,阮秀才也离开人世这么多年了,王娘子一个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大,很不容易啊!”

    王娘子的思绪被触动,“是,好在两个孩子都长大了。”

    甄远山又道:“我记得阮秀才以前在甄家学堂教过书?”

    “甄老爷还记得?”王娘子面露怀念,“娴儿她爹考上秀才以后,读了好几年的书,也没能通过乡试。他去了一家私塾授课,没多久被辞退了。当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多亏甄老爷同意让娴儿她爹去甄家学堂教书。”

    甄老爷感叹着,“天妒人才啊,阮秀才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真是可惜了。”

    阮家受过甄家的恩惠,王娘子道:“娴儿她爹不在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铜板掰成两半都不够用。”

    “后来陆遇这孩子去学堂,您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念在他爹的情面上,也没要一个铜板的束脩。您与甄大夫人的恩情,这么多年我都记着。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报答您们。”

    甄远山摆摆手,“说什么报恩不报恩的,甄家也没帮上什么忙,你不要放在心上。陆遇这孩子在学堂读书的时候,懂事谦和,阮亭更是如此。王娘子,我可真羡慕你有两个这么出色的儿子啊!”

    被人这么恭维了一句,王娘子脸上堆出笑,嘴上谦虚着,“我一个妇人,能将孩子们抚养成人就心满意足了。甄老爷的儿子也是做生意的好手,遇儿和阮亭在这一点可不如他们。”

    甄远山又将话题绕回来,“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我倒是不担心,最让我放不下的便是我那侄女。若是能有阮亭这样的孩子当我的侄女婿,我也可以提前在家里过悠闲的日子喽!”

    王娘子恭维道:“甄老爷为人豪爽大气,想来甄小姐和甄老爷是一样的。”

    “我那侄女确实不差。”甄老爷懂得见好就收,“铺子里还有事情,那我就不打扰王娘子了。”

    王娘子送甄远山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甄老爷放心,等阮亭回来了,我和他商量商量,等有了结果,就告诉甄老爷。”

    “好。”甄远山大步上去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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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娴凑过来,“娘,刚才那人是谁啊?”

    王娘子将院门关上,“甄家你知道吧,那是甄家的大老爷甄远山。”

    “甄家的大老爷?娘,甄大老爷怎么来咱们家了?”

    王娘子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甄大老爷想要与咱们家结亲。”

    阮娴突然脸红起来,“娘,是要跟谁结亲啊?是我,还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