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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微微震荡了一下。

    艾瑞克捂着喉咙,踉跄退出十米以外。300公斤的机器狗挟风扑来,却没有撞正,艾瑞克在最后关头有个侧身。狗鼻子蹭到了咽喉,狗的前胸把他整个挤开。

    旁边的弹夹枪少年抡起枪管,重重的横击在机器狗的后腿关节上,然后给了它半枪管的子弹。它歪倒在地上挣扎许久才站起来,一动不动地呆住了。刘小慧已经放弃对它的控制。

    艾瑞克的手指缝里流下了一道血,他的呼吸发出咻咻声。周围的人七手八脚的扶起他,一些士兵举着枪从帐篷里跑出来,枪托上的手机屏幕不断变幻颜色,小游戏在奋力解码。

    远处有一架旋翼机作势起飞,又掉在地上。

    更远的地方有辆卡车发动了一下,又沉寂了。

    温特感觉到周围的异常,叫大家扶起艾瑞克向空地上走。“硅谷的人在搞鬼!”他喊道,“他们想控制我们自己的机器来打我们!”

    艾瑞克的意识已经模糊。左近的一个军医叫了过来,先做了气管切开术。恢复呼吸后他们把他送入一个大帐篷里去,门口不设卫兵,但周围设了一大圈暗哨。

    十五分钟后,一大帮医生护士进来。刚开灯手术,远方一颗炮弹飞了过来,将隔壁的帐篷和里面三个人送上天空。如果不是中间隔着一辆野战厨房,艾瑞克的帐篷也会被波及。

    温特意识到局面严重,这发炮弹应该来自左近的美军阵地,如果小游戏操纵得力,后面还有很多颗!他立刻推起艾瑞克的手术车从帐篷里冲出来,在营地乱跑,高喊着周围的人散开。

    又一颗炮弹落下来,把刚才做手术的大帐篷给蒸发了。温特离弹着点起码100米,竟然被一小块弹片击中,他捂着大腿倒下去,把艾瑞克的手术床也带翻了。周围的人们甚至不敢救援,不知道下一刻炮弹落到哪里。温特的裤子被血**,他有点绝望地看着天空。

    然而没动静了。邓肯电话美军基地,得知炮兵部队已经夺回了控制权,小游戏退出去了。

    小游戏这一轮干的很不爽。它每控制一个东西,这东西就死机。周围的局域网环境在排斥它,自检指令频出,到处都是需要解码的硬疙瘩,累死宝宝了。它不再响应刘小慧、李振等人的要求,大量的计算资源回到了“我究竟该帮哪边?”这个问题上。几个数据中心的温度陆续降下来了。

    温特叫人过来,把艾瑞克弄到一个工厂的地下室里,医生们在那儿给他们两个都做了手术。营地里很多人都站在帐篷外面,耳朵竖着,久久不敢回去睡觉。

    郭锐叫停暗杀行动,挥手让看热闹的人散了。艾瑞克钻到地底下,卫星也看不到他了。他把细川、刘小慧、李振和拉扎鲁斯分成两个组,24小时值守;再把郑亚伦和乔纳森.里奇蒙叫来商量,让他们跟曼苏尔和硅谷一些对艾瑞克恨之入骨的公司联络一下。“大家凑凑钱,出些装备,总是要干掉他的。”

    地下室里,温特忍受着大腿上传来的阵阵疼痛,看看昏迷的艾瑞克。除非永远不见天日,艾瑞克迟早要被硅谷弄死。他连夜跟血十字军的首脑们商量一番,向联邦军队告知了艾瑞克的困境,同时跟旧金山市长罗米尼联系,商量双方停战。占领硅谷的目标已经达成,他们该回家了。此时揪着艾瑞克不放,事情没完没了。

    “在营地里,他还安全一些。如果后送匹兹堡或者亚特兰大,那硅谷想杀他恐怕更容易。”温特对琳达说。后者得知消息后匆忙赶来照顾艾瑞克。

    “以前艾瑞克不让硅谷定位他,现在看来真是聪明。”她说。

    “技不如人,东躲西藏。”温特不以为然。

    “要是技术比硅谷都强,我们就成硅谷了。”

    两个人好整以暇的聊天,并不知道达士集成的总部在使劲干活。郭锐调集了很多人和装备,重启了当年窃听尼娜的传感器大阵,上千个小玩意分乘若干架固定翼无人机,向艾瑞克这边播撒过来。

    技术链的人在早晨的时候,向温特和琳达汇报,硅谷方向的大量传感器已经围到身边了。有一些被发现,但更多是没被发现的。

    “我们必须安排一次宇航级体检,光溜溜才安全。”一个技术员说,他拿出一只玻璃盅,倒出一个米粒大小的黑点在桌面上,用手机发了电脉冲刺了它一下。这只微不足道的传感器伸出六条腿,翻了个身,开始在桌子缝隙里钻。然后玻璃盅再把它扣住。

    “这种小玩意是一部固定翼无人机散布的。我们今天早晨击落了两架大的,一架小的。但至少还有一架是落入附近的什么地方了。被击毁的三架飞机肚子里全是这种东西,大大小小的上百个,要是能卖,这些东西值一千多万美元。”

    “那架漏网的飞机,去找了么?”

    “已经派了巡逻队去了。我们也有无人机巡航,它要是再飞起来,应该没那么容易躲开我们的视线。”

    “好的。”温特放心了。几个小时后他们洗完澡又转场,到一个废弃工厂的地下仓库。其实这些都来不及了,郭锐派出的传感器已经把他们重重包围,爬得到处都是,有的甚至已经钻入体内。

    快天亮的时候,技术链发现艾瑞克的仪器读数奇怪,似乎他的头发有放射性。机器一测,有个蟑螂大小的机器人抱着一颗钴-60,就藏在他枕头里。

    温特让人拿走这个小玩意,请医生给自己和艾瑞克做了一番检查。因为时间短,他遭受的辐射剂量不算太重,但艾瑞克有点麻烦,不得不做了抗放治疗。医生用雌激素抵抗染色体畸变,用脱敏药改善微循环。然后温特带着艾瑞克和一队士兵上了一辆大巴车,向丹佛方向开。他不敢在盐湖城呆下去了。

    到了丹佛,他找到一个设施齐备的医院地下室,把艾瑞克安顿好,自己去跟医院院长和市政府方面的人接洽。艾瑞克鼎鼎大名,医院立刻派最好的医护团队来治他。

    吃晚饭的时候,无人机再度攻击,一枚小型电磁脉冲炸弹从天窗扔进资料室里引爆。高能微波射线透过了医院的墙壁,造成惨烈损失。

    在地下,艾瑞克体内突然炽热无比,有一个0.5厘米大小的机器人潜伏在他的支气管附近,被楼上的电磁波加热成了滚烫的烙铁。艾瑞克高声惨叫,一股烟从他嘴里冒出来。温特和琳达毫无办法,围着他打转。他硬扛了这个烙铁对内脏的熨烫,受伤极重。

    医院的好几个手术室同时停电,仪器纷纷爆炸;住院区十几个戴着心脏起搏器的老人全部倒地;其他那些关节里有钢钉、牙齿里有金属、耳蜗里有电路的,统统中招。一瞬间的攻击就造成整个医院死伤近百,有个医护小组刚刚接生了一名高龄产妇的龙凤胎,本来挺顺利的,忽然各种监控仪器爆掉,氧舱起火,产妇遭到高压电击,引发子宫血崩。年轻的产科医生试图同时拯救三个生命,结果一个都没有救到。他意志崩溃,放声大哭。

    温特和一帮人拖着艾瑞克离开浓烟滚滚的医院地下室,回到地面上,用电话叫无人车来接他们。卫星再度捕捉到艾瑞克的脸,郭锐和细川泰司也看到了。他们盘点了一下装备,继续追杀。

    12个小时后,一辆集装箱车开进丹佛,找了个树林子打开后门,蹦出四条机器狗和很多个风火轮。这些家伙等到天黑,鬼鬼祟祟的靠拢温特和艾瑞克的驻地。

    他们这回缩在军事基地里,周围都是岗哨和摄像头。温特也是怕了,医院的惨景让他再也不抱任何侥幸心理。基地的指挥官听他说完了情况,加强了巡逻和监控,并跟警察局通了气,让他们盯紧市区的动向。

    在无线电探测车的扫荡下,来自硅谷的那些机器狗和风火轮被陆续发现。军人和警察抓到不少,送到实验室去拆解,发现它们这次带的都不是炸弹,而是某种神经毒气。进一步化验后,确定是俄罗斯的最新产品,曾用于尼日利亚战场,名叫“卡珊德拉的忧郁”。被其毒害的人无论多么积极乐观,都会在六个月内自杀身亡。它能逐渐切断所有多巴胺的神经路径,包括下丘脑和垂体的分泌源头。

    在军方得到汇报几个小时后,温特接到一个电话:

    “抱歉,温特,我们觉得艾瑞克还是回到盐湖城比较好。丹佛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的安全。”

    “这是什么意思?”温特顿时大怒,“丹佛比盐湖城大多了,医院也多。艾瑞克受伤之后……”

    “我们可以联系盐湖城基地的军医,”对方打断了他,“那里屯驻了大量美军,不可能放不下一个艾瑞克。”

    “我们就是连夜从盐湖城……你们害怕了!”温特冷冷的说,“你们怕硅谷的人跳过盐湖城来攻击你们。不觉得丢人么?”

    “请不要用这种措辞。我们不害怕任何事情,我们只是认为艾瑞克没有必要一定呆在丹佛不可。”

    “嗯,确实。”温特说,“艾瑞克没有必要死呆在任何一个城市,这甚至包括匹兹堡。就这样吧,请挂断,我不想显得无礼。”

    他走回房间,看了看挂着输液瓶正在昏睡的艾瑞克,心中无比郁闷。他在床沿坐下,握住艾瑞克消瘦的手掌。

    “我们离硅谷上千公里,”他轻轻说,“应该不会有事,起码今晚不会。”

    他静了一会儿,站起来召唤卫兵,跟琳达换了个班,调集了大约一个营的匹兹堡血十字到附近来保护艾瑞克。他不打算听从科罗拉多州国民警卫队的“忠告”。如果对方想发飙,那他也陪着发。

    血十字军也许打不服加州——极客们至少也跟最虔诚的基督徒一样勇敢。但是科罗拉多的州府兵算是什么东西?

    温特在隔壁沙发上休息了两个钟头,被琳达叫醒了。

    “他醒了,要跟你说个事。”她严肃地看着他。

    温特点点头,跟着她走到艾瑞克的房间。艾瑞克人看着他,不能说话,吃力地递给温特一个掌上电脑,屏幕上是盐湖城的雪鸟度假酒店的照片,他在一个奢华阳台上画了一个红圈,写着:“送我到这里去。”

    温特不能理解,用电脑触屏与艾瑞克商议良久,然后就点头了。

    两天后的下午,艾瑞克穿着恒温防护服,在他圈定的酒店阳台上惬意地坐下。阳光照在他脸上,有点暖和。他在舒适的电动轮椅上挪挪屁股,抬头看看蓝天。

    他脖子不能动,恒温服的头盔内壁固定了它,抬头就得挺起肚子。面罩是打开的,他向外吐白气。一只手露在外面,插着输液管。这几天不是在车里就是在地下,气闷得很。现在呼吸到冷冽的空气,他很开心。

    无论白宫还是达士集成总部,都通过卫星看到他挺身看天的一幕。显然,这是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