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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死人了。”

    郭锐的客厅里,响起了久违的郑亚伦的声音。

    “你的房子改建,我来看看。

    “公司的员工散了八成,剩下两成人马集中到一条生产线上去了。智能义肢的订单完不成了。说什么也完不成了。

    “非洲、东南亚和中美洲都有人死,客户告诉我的。世界卫生组织在疫区缺人手,统计跟不上。”

    郑亚伦把他要说的话说完,坐在那儿不动声色地喝水。郭锐建议招聘人手充实生产线,旧金山有不少单漂的海外IT民工,回不了家,稍加培训就能上岗。郑亚伦摇头。

    “热泉病还是很凶险的,员工要是发病,整个公司都会散。”

    “这你没法预估。硅谷还有不少公司在继续开工,日子总是要过的。”郭锐有点不满了,郑亚伦怎么一副死猪相?

    “我再开一条生产线还是完不成任务,”郑亚伦还是摇头,“我得开四条。你又搞出来个假腿,我哪儿有货?这个热泉病要搞死我了。”

    “你最近怎么了?”郭锐皱眉看看他,“当初上诊断仪项目你就一堆顾虑。没有营销,没有推广,没有订单,话都是你说的。但是上产能的时候你又不含糊,我不认识你了。”

    “唉……”郑亚伦叹气,“冒险就冒一次不行么?我跑中国去抓你过来创业,也挺勇敢的吧?但是公司都正规化了你还这么疯,真的不好。”

    正规化?这是个什么屁话?郭锐沉默了一会儿,意识到郑亚伦是有钱人了,他想保命了。他惊奇地看着郑亚伦,决定来点刺激的:

    “大灾大难是机会,我父亲相信这个,我也相信。如果你继续收缩,我们换个位置怎么样?我来当CEO,你负责营销。疫病肆虐期间你没有业务指标,很清闲的。”

    “大灾大难怎么是机会?”郑亚伦冷静地问。

    郭锐大声说:“没有大灾怎么洗牌?这回硅谷就看谁熬得久了。要我说,真去发招聘公告,员工吃饭住宿都在公司,等于自我隔离。也别去做智能假腿了,体积太大。继续做诊断仪,回头我来给你拓展市场!”兄弟你可以继续当老大,但你想收束公司,那是不能谈的,懂不?

    “智能假腿的单品毛利巨高,诊断仪可比不上。”郑亚伦争辩。看他那表情不是很坚持,有点配合装傻的意思。

    “老兄!那是热泉病诊断仪!你看看现在是啥时候?低纬度有很多人死了对吧?你才告诉我的。热带亚热带本来就是热泉病毒的突破口,接下来死的更多,能吓坏各国总统的。诊断仪不愁卖,这你得听我的,我有内线消息的。”

    郑亚伦皱着眉头琢磨着:“也对啊。昨天飞旋物流公司还在问我有没有家用小型产品。这帮旋翼机物流做不了大货,诊断仪是能直接送进窗户的。回头搞一些家庭版,应该能合作。”

    “呵呵,就是这样!”郭锐眉开眼笑,“我还真怕你丧失斗志了。你看你转到进攻频道,思路还是蛮打得开的嘛。旋翼机被热泉病一推,接管了全部日常消费快递,一起玩不是很好么?他有运输工具,你有高毛利的小玩意,大灾大难不就成机会了?”

    “那你可得帮我打开市场。”郑亚伦要求郭锐,一副很没出息的样子。实际上敲钉转角了:兄弟我不让位。

    “好,好,我负责。行了吧?”郭锐大大咧咧地说。

    “……这玩意得跟着热泉病的发展走,你说你有内线,啥内线?”郑亚伦问他。

    “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了还叫内线?”

    “是疾控中心?亚特兰大倒是有些你的人……”

    “不是。”

    “是世界卫生组织?”

    “不是!不许乱猜!”郭锐烦了。

    郑亚伦撇嘴,“那你的内线级别也不高。我不问了……我靠智能义肢的用户也能推一点。不过你说了你管市场,这话不能收回。到时候你可别掉链子哦。”

    “揍你哟!”郭锐怒骂一声。

    放心兄弟,我才不乐意管那么多公司杂事呢,你干你的,给我提成就好了。

    把郑亚伦送出门,郭锐回过头来,开始搜索热泉病的新闻。

    确实有人死了。好几个城市都有报告。世界卫生组织的专家到当地去调研,大部分是神经系统的海绵样病变,但也有不少死者是其他器官病变。有肺泡瘪了的,有骨损伤的,还有好几个是心脏停摆了。

    有专家分析,这是因为热泉病毒在长寿细胞里容易累积。那些早早代谢的细胞把病毒也带走了,胃就没事,血液也没事,但是神经细胞和心脏细胞换不了,最终要了命。

    郭锐把这个弄明白,发现专家漏了一条:热泉病的潜伏期与发病期有多长?记者和大众都在追问,专家推脱还在研究,就是不说。世界卫生组织的官方网站也不提潜伏期,公开的报告里光有分析,没有答案。

    他打开了尼娜的邮箱,启动筛选器,输入问题关键字。

    果然,维亚维拉的首席医学家是有答案的:

    “根据尸体解剖,我认为长寿细胞能承受的累积效应在三个月到六个月之间。越过临界点后,由长寿细胞组成的、遭到重点侵袭的器官将陆续进入功能衰竭,这些器官包括:大脑、心脏、骨骼和眼睛。衰竭过程大约持续15到20天。维亚维拉第一研究室主任扎克?安德伯格。”

    我靠!

    关上筛选器,郭锐心中一阵焦灼。远在大陆的父母肯定没有这个概念,万一他们真觉得这是个非典增强版,那就糟了。

    他立刻发了个短信给郭洪波:

    “爸爸,热泉病的潜伏期只有三到六个月,发病到致死只有两到三周。这不是非典,你们千万小心!”

    十五分钟后,郭洪波回了:

    “小子,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

    莫莉哪儿去了?

    阳光明亮的建材市场上,瓦肯老头远远的看着大厂房,心里一阵茫然。

    半个月前隔离点的军警撤了,门口剩下几个白大褂。然后来了几辆大车,把许多人接走,有几个直接走路回家。但莫莉不在其中。

    隔离取消了,路上有了车辆行人,最麻烦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吧?

    人人在家隔离,莫莉难道不应该立刻回家么?有些公司还在干活,但大门关着,也等于隔离。不管莫莉去哪儿,她应该跟我打个招呼吧?大家相识十年了。

    墨西哥老头纠结够了,天也黑了。他磨磨蹭蹭的向大厂房的门口蹭去。

    医务人员都进去吃饭了。门口只有一个小伙子守着,穿的像个宇航员,戴个透明头盔,在拿手机看新闻。

    老头悄悄的从他背后蹭,一点一点的蹭过去了。

    好大的厂房!

    周围有许多隔间,一些床和担架堆在角落里。穹顶上的风扇慢慢转动着。灯光昏暗。远远的有几个人在走动和交谈,他们有的像宇航员,有的是正常人。没人注意到他。

    很凉爽。空调是开着的,政府大方。但我上个月的食品券可是没有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