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三姨太在房间里织毛线,她平时没什么事就喜欢做些小东西,既能打发时间又不会太枯燥,她常常这样一做就是一个下午,也不觉得累。

    白荷进去问她又要做些什么,三姨太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提前准备过冬的东西,帽子手套围脖什么的。

    白荷看了几眼,三姨太又说:“你要是喜欢,我给你也织一套。”

    “好。”白荷点点头。

    三姨太问她都喜欢什么颜色的毛线,喜欢什么花样,问她帽子要有花边的还是没有花边的,问得很详细,白荷也都一一回应了。

    “好,我记下了,冬天来临之前一定送到你手上。”三姨太笑着保证道。

    “倒也不急。”白荷抿着唇笑笑,看着三姨太的手指拿着竹钎子上下翻飞,弄的她眼花缭乱的,她又看了眼三姨太,“三姨娘,其实我有些别的事情想问你。”

    三姨太看着竹钎子,点点头:“什么事情?”

    白荷略一思忖,慢慢地说:“上次我们分别时你跟我说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一直很在意。”

    三姨太的手明显一顿,但很快又动作起来,她飞快地看了白荷一眼,又把目光落在竹钎子上,“什么最后一句话?我最后跟你说的什么?”

    “你说,很多事情也许跟我想的不同。”白荷盯着她的表情,幽幽地说:“这句话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刻,我回去后一个人想了很久,想不明白你指的是哪件事和我想的不同?所以我想问得再清楚一点,好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哦,你说这个啊。”三姨太仓促地笑着,“这个没有什么含义,就是希望你不要再纠结于过去。别想太多了。”

    白荷皱着眉:“是吗?”

    三姨太点头。

    “可是三姨娘,从刚刚我问你这个问题开始,你已经跑了三次针了。”白荷盯着她再一次跑针的竹钎子,抓住了她的手,“三姨娘,你的手在发抖,你在紧张什么?”

    “我这是年纪大了有手颤症。”三姨太一边假笑着一边试图往回抽手,却被白荷紧紧抓着不放,她慌乱中把毛线筐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毛线球滚了出来。

    这时,白荷才终于能肯定三姨太是有些事情在瞒着自己的。于是她松开她的手,弯腰把东西给捡起来,再把毛线球给她重新缠好。

    “三姨娘,这么多年在这个家里,你觉得这个家像什么?”白荷突然问出奇怪的问题。

    三姨太看了看她,回答不上来。

    “它像没有人情味的空壳子,只是因为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需要才勉强拼凑在一起,它根本不是一个家。这么多年我就觉得你跟我妈是这个家里最普通也最有人情味的人,但是我妈死了,如今只剩下你了。”白荷叹了口气,声音轻轻地说:“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下去,不要被他们影响。我其实也没别的什么事,就只是好奇才想问一下,不过既然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不勉强。那三姨娘你继续忙吧,我先出去了。”

    白荷以退为进,把毛线筐给她放下后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她想最好三姨太能够叫住她,如果不能,那她日后还要再另想一些办法。

    不过三姨太本就不是多么有心计的人,再加上白荷所说的一些话对她也有着不小的触动,她眼看着白荷要开门走了,心中一冲动就连忙叫道:“等等!”

    白荷抬眼盯着门板,没有着急地转身。

    “白荷,你先回来坐下。”三姨太叹息着,声音低沉。

    白荷缓缓的回头看她,接着又走回去坐下,她也不说话,三姨太拉过她的右手握着,语重心长地说:“白荷,我知道你在奇怪我为什么会跟你说那种话。其实在那之后我也不止一次的后悔,我为什么要跟你说那种话?后来我想我的本意是想让你放下过去展望未来,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将你推入了一个相反的泥沼。你妈妈一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三姨太叹了口气,说但是既然你有所察觉了,我若不解开你的疑惑,你恐怕也不会甘心。你那么聪明,肯定也会想尽办法探个究竟。所以倒不如我来告诉你,也省的你再去费心费力。

    “到底是什么事?”白荷蹙着眉,“是不是跟我妈的死有关?”

    三姨太盯着她的眼睛,“你猜到了。就是跟你妈的死有关。”

    白荷屈着的脚猛地动了动,她的杏眼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咋地看着三姨太,三姨太摩挲了两下她的手,犹豫了片刻后才接着说:“其实你妈的死,和那位祝先生无关。放火的人不是当日前来讨债的那帮人。”

    “不可能!”白荷想也不想地直接否认,冷着脸说:“祝东风都承认了!”如果不是追债人干的,那祝东风为什么要承认?

    “他真的承认了?可他当日并不在场。”三姨太也弄不清祝东风为什么会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但是她能百分之百地肯定,讨债人不是纵火者。

    他真的承认了……

    白荷仔细地回想着祝东风说的话,他的确承认了是他的失误,但他也说过他没有明令要求讨债不成就点火烧屋,他一直都在说那是个意外。而白荷听着始终认为他是在找借口,在为自己的罪刑开脱,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这其中还会有别的插曲。

    “那你为什么能断定跟他无关?如果跟他无关的话,那么又跟谁有关?三姨娘,你知道是谁放的火?”白荷想三姨太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或者手里掌握着什么重要的证据,不然她不会一口咬定放火和祝东风和讨债人无关。

    果然,三姨太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我知道是谁放的火。”

    白荷心中一紧,立即问:“是谁!告诉我是谁!”

    然而三姨太却忧愁地看着她,淡淡道:“是我,是我放的火。”

    “我要听真相。”白荷根本不信她,“我知道不是三姨娘,所以你就不要再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了。”

    “白荷,真的是我。”三姨太垂下眼帘,说这几年里我深居简出是为什么,我努力让自己不被人注意是为什么,我祭拜你妈不去墓园偏偏要去废宅又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我害怕心虚,所以我才会这么做,不然我为什么要活得这么小心翼翼?

    三姨太说的情真意切,理由也很充分合理,假如坐在她眼前的不是白荷,是白月薇或者随便谁也许就真的被她骗进去了。但是白荷不会,她从记事起脑海中就有了三姨太的形象,三姨太常常跟在母亲林竹音左右,她对三姨太的了解甚至比对白月薇的了解都多,所以白荷知道三姨太不可能是那个纵火者,她在撒谎,她在掩盖真正的纵火者。

    “三姨娘,我知道不是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荷极其浅淡地笑了笑:“因为你敢直视我,而你的眼神里从来没有愧疚。”

    三姨太张了张嘴,又闭上。

    她低眉看着,握着白荷的手不知不觉用了力。

    “三姨娘,究竟谁是那个纵火的人?”白荷低声问。

    “我不会说的。”三姨太苦笑了一声,“原本这整件事我都是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的,如果那天我们没有遇到,我是真的不会告诉你的。但要是你和那位祝先生是因为这件事而分开,那我只能说那一场大火和他无关,你妈的死和他无关,你们不要再继续地误会下去了。”

    白荷说:“三姨娘,那你总要让我知道究竟是谁让我们误会的这么深?”

    三姨太默然地摇头。

    白荷静静地睨着她,“是这个家里的某个人对吗?”

    “不是!”三姨太脱口而出。

    其实白荷心里多少也有一点数,如果是毫不相干的人三姨太不会隐瞒三年之久,也许当时她就会把那个人说出来,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是这个家里的人。”白荷自言自语。

    三姨太抿了抿唇对她说:“白荷,你就把那个人当作是我吧,不要再问了,好吗?”

    “三姨娘,我怎么能这么做?明明不是你,我怎么把无辜的人当成纵火者?”

    “我不无辜。”三姨太有些哽咽,“我一点都不无辜。我明知道你妈的死给你造成的伤害有多严重,这几年你过得有多苦,但我却对真相缄默。白荷,你刚刚说我对你没有愧疚,其实你错了,我非常愧疚,我很多时候都不敢面对你,不敢跟你说话。我去祭拜你妈,也是为了赎罪。所以白荷,我已经是个罪人了,你就不要再追寻那个人是谁了,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白荷不懂:“为什么?”为什么三姨太要这么做?

    “白荷,这个家已经经受了太多了,再来一次风雨,它恐怕就要散了。”三姨太哭了起来。

    “那我妈怎么办?”白荷问。

    三姨太抽泣着看她,白荷不哭不闹,脸上有的只是无尽的茫然,“就让我妈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让那个放火的人在这个家里自在逍遥?”老友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