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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放学,孙浩结集了一群社会混混于学校门口游荡,毫不遮掩他们妄为的意图。

    放学的同学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这群人的身上,这些人身着奇装异服、发型古怪另类,而且他们手里都持有凶器,他们的目标肯定是学校里的某位同学。

    放学的同学们路过这些混混,惊恐的同时,也暗暗为某个可怜的倒霉鬼默哀,其中也包括她们双胞胎姐妹。

    “不好了,妹妹你说,他们是不是来找他麻烦的?”

    “我心里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看见没,这群痞子里面,孙皓站在中间!”

    “我看见了,自从许诗雅离开学校后,和许诗雅有关系的同学总是找他的碴儿,让他最感到头疼的人,正是孙皓!”

    “他们找不到晨子风,把气全撒在晨子山身上。”

    “孙皓这回纠集了社会的流氓,还有十几天中考了,眼看毕业了……”

    “孙皓这回要下死手!”

    姐妹俩同时顿住脚步,“这可怎么办呐?”

    “赶紧给咱爸打电话吧,让他派人阻止他们。”

    “根本来不及啊。”

    “那怎么办?”

    “我们现在就回去找晨子山,让他先躲起来,或者从学校其它地方溜走。”

    “这个主意可行,他应该还在校长办公室。”

    “我们赶快通知他,让他快跑。”

    双胞胎姐妹紧紧牵起对方的手,她们顶着放学的人潮逆行而上,以最快的速度挤进教学大楼。

    自从她们转到这个学校之后,她们从未像现在这样,紧紧牵着对方的手。

    姐妹大步流星迈入校长办公室,她们急于找到他,生怕浪费每一秒钟,所以她们并未敲门。

    姐妹环视一圈校长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只有校长一个人,她们相视一眼,扭头便走。

    坐在办公椅上的校长突然站了起来,“你俩给我站住!这里是校长办公室,不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公共场合!这点礼貌都不懂,你们爹妈是怎么教育的?”

    姐妹二人停住脚步,“他吃枪药了吧,说话真难听。”

    “闺女丢了,能不有点火气吗?”

    “你俩嘀咕什么呢!看着我说话!”

    妹妹回头说,“我们爹妈的教育可比不上许诗雅爹妈的教育,书不念跟人跑了,给自己的爹妈急得团团转。”

    姐姐拽了一下妹妹,“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得赶快找到晨子山。”

    校长嗤笑一声,“林涛真是有一双好闺女啊,你俩关上门,我正好有句话需要你俩转告给他。”

    双胞胎姐妹关上门,来到校长的办公桌前,她们走近了才看清,校长暗黄的面容尽是憔悴。

    姐妹二人不由联想到,他也是为了自己的闺女操碎了心,想想方才讲的过分话,她们心里多了些愧疚。

    “你俩回家转告林涛,不是他开的条件不好,我许明在这个学校任职了十年,对这个学校多少有些感情,他的手想伸进这个学校,我许明第一个站出来!”

    “我上面也是有人的,除非他能将我扳倒!”

    双胞胎姐妹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呢?”

    “你什么意思?”

    校长冷笑一声,“别演了,我在讲什么你俩能不知道?”

    “我们演什么啦?”

    “我们应该知道什么?”

    “你俩转学过来没几天,就强烈要求保下晨子山,你们相互之间早认识了吧。你们全是一伙的,想不触犯法律而绑架我闺女,以此来胁迫我!最可气的是,还主动要求我报警?”

    校长冷哼一声,“真拿我当傻子啊,你们早把我闺女藏得严严实实……我若报警了,搞不好,我还坑害了我闺女的整个人生!”

    校长咬切着牙齿,“我会一个一个收拾你们的,第一个从晨子山开刀!”

    望着云里雾里的双胞胎姐妹,校长觉得她们的戏演得太过逼真,与她们废话太多,只会浪费自己的口舌。

    校长对姐妹二人摆摆手,“我今天事情多,懒得揭穿你们的阴谋,你们可以滚了,记得把我的话带给林涛。”

    双胞胎姐妹离开后,校长来到窗前,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校门口聚集的社会流氓,他自语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林涛,我承认你的手段毒辣,但在我这里,恐怕你也不好使。”

    双胞胎姐妹站在走廊的窗前,呆愣地望着校门口。

    姐姐问,“晨子山逃走了吗?”

    妹妹说,“咱们是从学校正门过来,一路上也没看到他,校长办公室也没有……”

    “他从校长办公室离开后,从咱们现在站的地方,同样看到了学校门口有人堵他。”

    “然后,他从别的地方逃走了?”

    “我觉得是,外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他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怎么回事。”

    “他总算又逃过一劫。”

    姐妹二人松了一口气。

    姐姐又问,“校长方才讲的东西,你听明白了吗?”

    “我也没听明白。”

    “他是不是误会咱们了?”

    “这还用说。”

    “他怎么会觉得咱们和许诗雅的失踪扯上了关系?”

    “女儿丢了,受刺激了呗,见人就咬。”

    “还要不要把他的话告诉爸爸?”

    “算了吧,人是不会跟疯狗计较的。”

    “可疯狗会咬伤人的,你忘了他刚才说的,他会一个一个地收拾我们,第一个从晨子山开刀……”

    她瞪大了眼睛,“第二个就是咱们!”

    “所以,对付疯狗最好的办法……”

    “就是放另一条比它还疯的狗,咬死它!”

    姐妹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这是保护晨子山……”

    “保护咱们……”

    “最好的办法。”

    “一劳永逸。”

    站在同一战线的姐妹手挽着手,迈向相同的征程。

    ……

    晨子风于双胞胎姐妹背后远远眺望着,由于距离比较远,他并未听到姐妹间的对话。

    双胞胎姐妹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之后,他才从躲藏的角落里走出来,他缓慢走下楼梯,走向人生的拐点,或者说,人生的下坡路。

    他的心事如同乱麻一样纠缠,路过窗口时,心事重重的他忽略了聚集于校门口的这些恶徒。

    自这天以后,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他整天望着天花板,心里无数次后悔自己的愚钝——如果当时能多望一眼窗外,或是等到校长离开办公室之后再离开学校,自己将躲过这场劫难。

    怀揣这份追悔莫及的懊恼,他更加痛恨自己,更加伤悲于与双胞胎姐妹之间的恩怨情仇。

    医院养伤的期间,他黑白颠倒、日夜不分,白天用来睡觉,夜晚用来哭泣。

    ……

    入院后,晨子风整整睡了三天,躺在病床上的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人是他憔悴不堪的哥哥。

    晨子山按压心里的激动,生怕反应过度会惊扰刚苏醒的弟弟,“你可真能睡啊,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他日夜守候他,终于熬到了这一刻。

    弟弟沉睡的这三天里,他生怕他什么时候突然醒来,生怕他看不见自己的亲人而伤心,生怕他有什么需求,没有人第一时间照顾到。

    他上厕所不敢去得太久,睡觉不敢睡得太死,这三天下来,整整脱了他一层皮。

    同楼层的病患家属不好意思直接问他,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照顾你的兄弟、你们的父母哪去了之类的问题。其他家属们遇到他,总是夸奖他太重感情,其实,他们希望他主动说出缘由,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他只是笑而不语,闭口不谈。

    他无数次隐忍心里这句,用以彻底打消他们好奇心的谎言——他们出车祸身亡了。

    这段时间,不光医院发生了很多事,外面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对于晨子山而言,没有一件事比弟弟醒来还要重要。

    “水,给我水……”

    他往杯里倒了半杯温水,又将水杯上的吸管送到他的嘴边。

    “慢点喝……行啦行啦,你等会儿再喝,一下喝多了不好。”

    他长长舒喘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先前的苦痛仿佛一去不复返。

    他关问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他摇了摇头,他低头看向打着石膏的右臂和右腿,以及全身上下缠满的纱布,他忽然笑了起来,“从小你就比我聪明,长这么大,我唯一能超越你的,就是篮球打得比你好,运动天赋比你好,唉……”

    他也笑了,“说起运动天赋,我想起个事儿,我听说你当时还站起来了,你膝盖骨和小腿骨都碎了,你怎么做到的?你可真是牛哇!”

    “你说什么,牛蛙?我可不是牛蛙,怎么也得是只青蛙。”

    他明白他有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好的心态,他以同样的方式回复,“少臭美了,依我看,是只大蛤蟆还差不多。”

    “你才是大蛤蟆,跳不高的大蛤蟆,你别忘了,你以前跳得就不如我高……刚才你还亲口承认,运动天赋没有我好。”

    “谁说我承认了?我可没有承认,我只是想表达,如果我受了这样的伤,站不起来而已。”

    他想起了主治医生比对弟弟的腿和胳膊的X光片时说过的话——相比而言,真正影响他正常生活的不会是胳膊,胳膊只是断成两截,钢钉接好,以后长好了不会有过多的影响。真正影响他的,是他的腿,他的小腿骨和膝盖骨粉碎性骨折,即便康复了,也告别了剧烈的运动。

    想到这里,他接着说,“等你伤好了,咱们不比斗牛,比投篮,看看谁的运动天赋好。”

    “左手投篮吗?”

    “什么左手投篮,你平时用左手投篮?”

    他惊诧地看向这只被石膏裹着的右臂,“这手以后还能投篮?”

    “当然了,这话可是本市最好的骨科医生说的!他还说,你现在正处于发育阶段,”他从病床下拿出一双弟弟梦寐以求的篮球鞋,“没有不可能!”

    他的眼睛迸射出光亮,“Pil

    ah

    a 3.0!纪念麦蒂二十二连胜的战靴!”

    所有热衷于打篮球的少年,一双适合自己的篮球鞋,是每一个人心中的梦想。

    “Pil

    ah

    a 3.0”对于这个年岁的他而言,更是遥不可及的梦。

    每当他路过校门口附近的运动鞋精品店,他总会停留在这双篮球鞋的海报下,可目光触及海报下方的价位,又默默离开了,他踩着陪伴自己多年的旧布鞋继续前行。

    他抬起左手,抚摸向篮球鞋,他却把球鞋放回了床下。

    他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再穿上它,咱俩一决高下。”

    渴望已久的球鞋,此刻就放在他的床下,他从未想过自己唯一需要做的,竟是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穿上它!

    压制许久的忧伤还是爬上了他的眉梢,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他转头看向窗外,夕阳西下,落日正沉没在城市高楼大厦的背后,此时此景,给他内心又增添了几分抑郁。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如果讲过多的安慰话,反倒勾引起他更多的伤感。

    无所事事的他环顾着自己住的病房,这间偌大的单人病房,除了陪床居然还有沙发,他又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还有其他人住在这里的痕迹——说明只有他一个人在照顾自己。

    他转头问道,“你哪来的钱给我住这么好的病房?”

    他没有回复这个问题,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保温杯的盖子,里面冒出一股炖排骨的香气,他边往碗里倒排骨汤,边说,“一定饿坏了吧,大夫说,骨头汤有助于身体康复。”

    他用勺子从碗里盛出一口汤,吹了吹,送到他的嘴边。

    他喝下他喂来的汤,然后说,“这些天,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看护我。”

    他点了点头,从碗里盛了一勺汤喂向他。

    喝完第二勺汤,他说,“你面色很难看,一定很辛苦吧。”

    “辛苦啥啊,你忙着睡大觉,我闲得要死。”

    “三天下来,什么也不干,光是待在病房里,也够折磨人的吧。”

    “我可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他接着问,“奶奶不知道我出事了吗?”

    他又盛了一勺汤,送到他的嘴边,“嗯。”

    他对眼下的排骨汤忽然失去了兴趣,“你在这里照顾我,她一个人在家不得急疯了!”

    “出事那天,你把我的电话告诉了李老师,我立即赶到了医院……你正进行着漫长的手术,我在门口漫长地等待着,等待的时候我就决定了,你的事决不能让奶奶知道,我求李老师帮我一个忙……”

    “你赶紧喝,别让我一直举着。”看着弟弟喝下之后,他接着说,“李老师亲自找到咱家,将我的话一字不差地跟奶奶说了。”

    “你编了什么谎言?”

    “还有十几天中考了,现在正是临阵磨枪的关键时刻,咱家离学校太远,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上下学的路上,你的成绩有望成为全校第一,甚至可以冲刺全市第一。”

    “李老师向奶奶提出,要你放学后到她家里补习,晚上睡在她家,白天送你上学。”

    他瞪大了眼睛,“奶奶相信了?”

    “奶奶当场就答应了,此时此刻的她,还以为你在李老师家里补习呢。”

    “随手利用现有的人,利用李慧珍编造一个最让奶奶安心的谎言,奶奶非但不担心,反而很开心……可你的谎言存在一个天大的漏洞,中考结束了,你又该怎么办?我的伤短期之内根本好不了。”

    “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