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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若苓又忙里忙外地伺候了章任之三四日,到十一月初五那日,她一手拿着账本在看,一手搭在床榻边。自章任之病下,赵若苓便许久未过问外间铺子的情况了,这来来去去已至十一月,腊月将至,府里又会有大笔花销,银钱账本还是得上心些才好。

    昨日大舅宅那边遣来了报丧之人,这前后病痛折磨了一月的邓家舅舅,终归还是去了。赵若苓这头一是有幼子需要看顾,二是大病初愈的夫君也需守着,所以月中大舅的丧礼怕是要去不成的,只待哪日章任之醒来,她自个儿过去舅母那边吊唁一番。

    余大夫这几日只来过花厅一次,说是章任之的情况已经好转,往后只需慢慢调理便可大好,身体底子也能恢复如初。

    棉被下章任之的手指动了动,半晌之后慢慢睁眼,恍若梦了一回生死离别一般,眼角干涩四肢虚浮无力。他偏了偏头,瞧见梦里的泪人儿正坐在床边看账本,费力地伸手去握那只搭在床榻边的手。

    “苓儿。”仿若叹息一般的声音,寻常人怕是听不真切的。

    赵若苓手背上一热,她望向床头,就对上了那双夜夜描摹的眼睛。这一回赵若苓倒是忍住了没落泪,只连忙回握住章任之的手,倾身坐往床榻边。

    “官人醒了?先不必急着说话,余大夫嘱咐过,醒来之后会觉喉咙干哑,多适应几日便好。”

    章任之呼吸很慢,但嘴角却一直都扬着笑,梦里徘徊之际,意识模糊之际,哪里都是眼前人的身影,这回算是真真切切抓住了,往后便不会再放开了。

    赵若苓也一直噙着笑,两人就这般看着眼前人,谁也未开口,但心底的千言万语早已传达至对方心里。

    半晌,赵若苓唤来小金,西厅那边还有好些人等着呢,钟先生年岁这般大了,还跟着一起担忧,实是愧疚。

    闻见章任之醒来,钟先生便一刻不耽搁地往东厅这边走,后头王子枫拉着迎风流泪的章任庭跟着,这亲弟弟到底是少年人心性,还没见着人便忍不住鼻酸。

    “先生这边坐,任庭也往前些,官人还不怎么说得话。”

    “诶好。”钟先生坐在最前头,瞧见章任之气色终于好了这多,欣喜个不住,嘴上还是忍不住念叨,道,“任之啊,你这一病可是把大家都吓坏了,幸好现在是快大好了,不然我如何向九泉下的章林交代。你也是,这县衙事务虽是繁多,但总会有法子解决的,像你这般日日熬着,谁人会受得住,往后可得好生将息着,身体才是根本,你可知晓了?”

    章任之轻轻地点了点头,只听着钟先生念叨,便觉着日子又回到了从前,他和任庭还不识人事之时,亦父亦师的钟先生便是这般教导他们二人,这大病初醒便又见着最亲近的人,心里可暖着呢。

    “你自小便是个明理的,那些个为官之道也用不着我多讲,但如今你都成家了,可得念着自个儿和身边人一些,不可再这般点灯熬油,让后院儿女眷和两个孩子担忧……”

    许是人老了便会如此多感,钟先生一直念叨了小半个时辰,后头站着的章任庭眼泪都停住了才堪堪收话。老先生一生未娶,这屋里的小辈哪个都是他的孩子,怎地都会操心他们。

    章任之刚醒,不宜太过伤神,好些外间的事钟先生也未提。几人坐到前堂,赵若苓又凑近章任之耳边说了几句,便遣几个丫鬟守在床前,自个儿出来说事。

    赵若苓坐于左侧下首道:“先生,若苓有一事想请先生拿主意。”

    钟先生端着茶杯道:“可是你母家邓宅之事?”

    “是了,若苓舅父上月染病,拖至前几日终是去了,昨日那头遣人来报丧,但官人方醒沾染不得那头的病气,东厢的两个孩子又小,所以若苓想着,由任庭代夫君前去吊唁行后辈之礼。”

    钟先生瞧了瞧坐在下方的章任庭,又望了望卧房里章任之的方向,复才道:“任庭去也是正礼,但他尚未成年,只他一人去怕是会轻了礼数。索性这几日我也住在县衙,便以任之的名义过去吊唁一番,想来城中人也不会多甚言语,算是全了礼数。”

    章任庭张口欲问话,钟先生先一步对他道:“子枫虽也沾着亲,但明岁你们都是要议亲的,还是避着一些好,况且我有其他事情交由子枫去办。”

    回到西厅这头,钟先生让章任庭去准备后日的吊唁事项,复又对一旁的王子枫道:“知你们二人关系好,但任之现下醒了,大盗之事便拖不得了,再晚就连这个年都是过不好的。”

    王子枫抬手道:“子枫知晓的,先生有何事需子枫去办?”

    “那青兰院的锦钏姑娘你想法子多和她接触接触,只需和素日里一般说说笑笑玩闹一番便可,不用多问甚。若是子枫能想着法子让锦钏待你与其他人不同,那衙门这边便能着手布置大网抓捕了,其中考量得需你自个儿把握。”

    王子枫只先答应下来,这法子还得再好好想想才是。

    自来到南涪县起,宋仁便每日不得空,余大夫医术了得,不过一日便满城皆知,都说县衙来了个神医,将本来病重的县老爷给治好了,大家伙儿都往申明亭去请,无病的求个补养方子,大病小病之人便自个儿上门请余大夫诊脉开药。

    夫子堂一向冷清,除了宋仁父母还从未有其他人去过,现下宋仁每日接待的百姓越来越多,忙得根本没心思想其他。

    这日散衙之后,余大夫这边也堪堪收场,宋仁一边熟稔地给余大夫捏肩,一边说着外间的事。

    “昨日邓宅发丧,城中好些人都去了,也不全都看赵府的面子,不少商贾俱都和邓文忠交好,这才只迁来此处不到一年,便能得这许多人吊唁,看来这邓老爷生前也是个仁善好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