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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星沅营副咋也不相信躺在病床上昏睡着的这个人会是营长林启明。在费星沅营副的印象中,林启明是个硬汉子,谁倒下了,他都不会倒下。那日夜里,对着德信楼顶的国旗敬礼时,费星沅就站在林启明身后,清楚地看到了林启明宽阔而坚实的后背,高高昂起的头颅,他觉着那简直就是一堵无法摧毁的生命之墙,透着一种凛然伟岸的尊严。

      费星沅和林启明是在那夜分手的。林启明率着营里的弟兄去了第九中国军人营,他和三十二名负伤的弟兄被送到了这所教会医院。分手后,林启明的面孔还总在眼前晃,那是一副充满杀机,也充满生气的面孔。

      现在,林启明的面孔变了形。紧闭的两眼红肿着,额头、下颚、颧骨显得异常突出,眉宇间和嘴角上布满忧郁的皱纹,两鬓上的须发也于憔悴中失却了昔日的蓬勃。

      这不是林启明,不是。

      “林营长没有生命危险,请你们放心,杰克逊大夫刚才还来看过!”

      护士林小姐柔声细气地对费星沅营副和一连长涂国强说,硬把一个陌生的林启明强加给了他们。

      费星沅呐呐问:

      “林营长是……是得了什么病?”

      林小姐道:

      “严重失眠造成的极度虚脱。杰克逊大夫分析说,这大约与他脱离战斗后的处境有关,而罗斯托上尉却称,在林营长被羁之四日内,断无任何非人道之压迫情节发生。”

      费星沅木然地听着。

      林小姐又说:

      “不过,这话我不信,我对那个罗斯托上尉没好感,这里无论如何不能久留,你们和林营长都要想办法逃出去!需我帮忙请打个招呼!”

      费星沅和涂国强都很吃惊:

      “逃?逃得了么?”

      “事在人为,试试看吧!”

      费星沅还不敢相信:

      “林小姐敢……敢帮我们?”

      林小姐向门外走廊看了看,沉静地说:

      “当然!我是中国人!”

      费星沅大为感动:

      “你……你不怕么?”

      林小姐摇摇头,再次重申:

      “我是中国人!”

      涂国强问:

      “那,林营长啥时能恢复?”

      “疗养几天就行了!有这几天,你们可以准备一下,我也要准备一下,至少给你们搞几套便衣。”

      刚说到这里,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一个白俄仆役进来,叫走了林小姐,林小姐临走时,又会意地向费星沅使了个眼色。

      费星沅的心为之激跳。他想,如果能从医院成功地逃走,林启明营长的失眠症不用药也能治好。

      林小姐算是给林营长,也给他们开了一张最好的药方。

      一连长涂国强却疑疑惑惑:

      “这个……这个林小姐靠得住么?她和我们无亲无故,咋会冒这么大风险来救我们?”

      费星沅没有回答,最后看了昏睡的林启明一眼,把涂国强拖出了门。

      回到自己的病房里躺下,费星沅缓缓道:

      “我看林小姐是靠得住的,从这里逃出去也是有希望的,现在的问题是,要早逃,越早越好!”

      涂国强没作声,皱着眉头,垂着脑袋,不知在想啥。

      “当然,最早也要等到明天夜里,还得和林小姐谋划好,等林小姐当班的时候,和林小姐一起走。没有林小姐带路和掩护,即使我们逃出了医院,也难逃出租界。你说呢?”

      涂国强这才点了点头:

      “那当然!”

      “出去以后,我们可以归队,也可以回家,好好歇一阵子!”

      涂国强苦苦一笑:

      “回家?林营长会答应么?这人的脾气你老弟也不是不知道!”

      也是,林启明干啥都太认真,没准出去以后,要拉着他和涂国强归队的。林启明心里只记着打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