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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小城的午夜时分里突兀下了一场雨。

    水珠打在玻璃窗上,淅淅沥沥到天亮。

    奇犽一晚上没睡好,自暗淡天光从窗上薄薄蒸一层进来时他便坐了起来。他把腿从被子里伸出来,习惯性无声地走到窗边。

    窗被他推开一条缝,外面起了雾,起伏的建筑藏在模糊的白色里,像一幅半遮半掩的画。清晨的冷空气被吸入鼻腔,浸透他的喉咙和胃,把还带着困意的身体给惊醒了。

    奇犽深呼吸一口气。

    他听见旅馆里已经有人起来了,可能是清洁工,也可能是别的客人,正打着哈欠从门口走廊路过,脚步声有点重,哪怕地上铺着吸音的地毯。

    不过说实话那地毯实在有够脏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图案了。那条黑灰色的河流从前头断断续续淌到后头,其中还夹杂着深褐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奇犽在第一天来到的时候就不愿意拿脚去触碰它,哪怕他正穿着鞋。他不自觉皱眉屏住呼吸的样子还被南芒取笑,说像一只要准备炸毛的猫。

    哦,南芒,南芒……

    奇犽从未谈过恋爱,身边的女孩子也没有由衷能让他产生过所谓的“心动感”,倒不如说在他眼里都是些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厉害人物。

    但这不妨碍他从影片、书籍里看到过关于爱情的片段。爱情——可能是艺术需要,他们往往把其形容得太过夸张抽象。多是像对神的崇拜,歌颂与赞美;不然就是杀父仇人般的斥骂与侮辱。两极分化太严重,奇犽总感到莫名其妙。

    世上哪有这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太过浓烈、荒诞,以至于让他感到不适。

    在他看来,这更甚如是一种让人性情大变的病。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并做出以往不会做出的事情,犹如被操控了一样……

    想到这里,奇犽不由自主摸了摸发顶。

    不知多久之前,他感觉自己身上患了这种病,用尽各种治疗手段,结果发现并无药石可医。唯一止痛的来源是这一位好姑娘,但是痛的发作又是由她而起,他只好捏着鼻子认输,忏悔以往的轻狂,姑且认为这便是爱情。

    然而这爱情来得很不是时候。

    无论是对象还是时间,都大错特错。

    奇犽感觉自己站得不久,在听见门被敲响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窗外,雾已经散了,建筑再次清晰的显露出来。这幅蒙尘的画被阳光和风擦干净,时间于他毫无察觉之下在走。

    门外是南芒的声音:“奇犽,醒了吗?”

    奇犽回应:“醒了。”

    现在是上午九点左右,出门前他们先说好要去吃个早饭。

    阳光不如想象得热烈,这个点钟还有点儿冷。

    南芒里头穿了件吊带背心,外头则披着棒球服外套。每当她低头,后颈的头发散开,藏青色的衣领衬得那块儿皮肤比别处还要白,晃得奇犽立即垂下眼,心慌得乱颤。

    “想吃什么?”南芒仰起头用胳膊肘拐了拐他,带笑的眼睛湿润柔软。

    奇犽对上她的视线,又别开头,感觉什么地方都是禁区,看不得也想不得。他用平静的声音满不在乎的回答:“随便。”

    南芒大笑:“不许说随便!奇犽。”

    她笑着跑到路边,学着本地人,蹩脚地去模仿当地话,跟昨天那个卖烟酒的黑皮肤女人比手画脚打听这里的美食。

    黑皮肤女人看过来,接着对南芒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们不知道说了什么,都一起笑了起来。

    笨蛋。奇犽想,那个女人肯定会跟这里宰人的饭店串通好,就专门把你这种容易上当的傻子坑去出出血的。等着瞧吧。

    南芒哼哧哼哧跑回来,骄傲地对他说,“我知道哪儿有好吃的啦,你跟我来吧。”

    奇犽听见自己说,好。

    无论她怎么说,哪怕他嘴上心里再抱怨,身体也是会很听话的。她的手中一直把牵着操控他的细线。

    奇犽再次想去摸发顶,但忍住了。

    南芒自然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在这座城里横冲直撞。她手心的温度滚烫,要将他整个人燃烧起来,他不适应地蜷缩了一下手指,却没舍得抽开。

    奇犽侧头偷眼看她,她的鼻尖上有些细小的汗珠,额发被风吹开,眼睛毫不躲闪地直视前方,闪亮的暖色碎片在瞳孔里跃动。

    她不像他,在这个方面她和小杰绝对是一样的。总不考虑去怕什么而是前面会有什么,对这个迷人危险的世界好奇心旺盛得很,根本不会考虑保护自己,倒是让一旁的他更为他们多操一份心。

    南芒牵着他来到一家卖卷饼的店。

    这家店很旧,好似开了很多年,烙下不少时光的痕迹。店的屋顶上有个三角烟筒,烟筒的边沿被熏得黑漆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