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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要回去吗?”

    夜已阑珊,碎叶关的废墟好似一座堆起的城,残垣断壁,厚厚的血凝作花纹装点着这座血肉之城,寒风萧瑟中,一个头戴幂篱的黑衣男子看着尸骸遍野发出问询。

    阿徽静静地立在沙垄上,凝望着眼前自己亲手筑起的无字碑,默默发出一声叹息,青丝被寒风撩起,露出她消瘦的脸颊和微红的眼眶:“枯骨未消,狼烟又起,红妆泪、白发卿、空对不识人间月,盼一个遥无期,遥无期”

    “既然你思念甚笃,那便回去看看吧。我自会向宿娘禀报,只是今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也不枉落雁阁这十年的栽培。”那男子透过黑纱,端详着阿徽的表情。

    “落雁阁的恩情,阿徽不敢忘不能忘也不会忘,请大哥和宿娘放心。北吟是疑心未消,恐会为难他们,还望大哥多多照顾一下他们,很快我们便会再次相见,我会先去找眠音,届时眠音吹叶作曲,便是我回来了。”

    顾一喆点点头:“好。”

    “这些年在四皇子府当差,辛苦大哥了,待大事得成,我们便可回去了。”

    “保重!”

    “保重!”

    说罢,二人皆跨马而去。

    破晓,浅浅的天光自苏宅身后亮起,枯叶黄沙堆积的苏宅杂草丛生、白骨散布。阿徽将满地的树叶踩得咯吱响,一踩便已经粉碎,阿徽抬头看着院子里唯一一棵胡杨——随着地下水位年复一年的下降,它已发不出儿时的芽。

    旃兰十一世,苏淹将军力克北境赤戈尔部,北境三十年无恙;

    旃兰十二世,保国公苏邯南迎哈穆英部,嫁女苏楠,两部修好;

    旃兰十三世,苏岫将军携妻莫诛将军大战碎叶关,南北称臣,朝阙议和;

    旃兰十三世,苏岫将军携子苏韵钦再战碎叶关,东缘告捷,后力挽狂澜,力克强敌朝阙,敌损二十万,自损十六万,苏韵钦战死,险胜而归。

    旃兰十三世末,分崩离析

    阿徽穿过一个又一个回廊,脑子里不断浮现曾经,心中的仇恨却堆叠不起来,只剩满腔的遗憾和不甘。她觉得仇恨让人看不到希望,冤冤相报何时了,每一场厮杀都是轮回的一环,而这也换不回已经失去的一切。

    漫步回廊,不知不觉来到父亲曾经的书房,书房偏院子的东南角,可漏天光。房门上了锁,锁上落满灰尘,青色的锈迹斑驳。父亲在家时,忙完朝里的一应事宜便喜欢窝在书房,也时常唤兄长苏韵钦来此地训话,兄长为人憨厚,嘴拙之时常把父亲气得在书房砸杯盏,暴躁如他,也不知摔碎了多少个。她似乎很少进父亲的书房,许是因为年纪尚小,每回只得在外观望。父亲出来看到偷听的闺女,便一把抱进怀里,拿胡渣去刺她软乎乎的脸蛋,以示惩戒。

    阿徽掸落锁上的灰尘,拿出一根细细的铁丝,开始撬锁,她想再看看这个不常来的地方,不知怎的,还萌生了为苏氏被构陷寻找蛛丝马迹的念头。

    随着一声脆响,锁弹开了,阿徽尝试着推开,生怕这门因年久未休而散架。可轻推却难以推开,像是被什么拦住了,定睛一看,门闩竟然是横在里头的。阿徽惊讶地愣在门外,她睁大眼睛透过门缝去看里面早已蛛网密结,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一种执念好像顷刻间涌起。

    她再顾不得其他,一脚踹开门,霎时间,天光乍泄,烟尘缭乱。她四处翻找,不见尸骨,门闩是关着的,说明在父亲锁门后,有人还在里面,而且未受禁军干扰。这个人是谁她不得而知,是做什么的她也无从知晓。断了的绳一旦被找到了源头,一直身陷枯井的人定不想放弃再次爬上去的机会。

    她顾不得满身尘土和蛛网,开始四处翻找,书架、灯笼、蜡烛、珠帘、花瓶、字画、座椅,可无一处有什么新发现,泪水再也忍不住,喷涌而出。她摇头,不相信会一点痕迹都没有,她跪在地上无助地痛哭,泪眼中,一抹青色的碎片冲进她的视野。

    她连忙走过去,发现是被摔碎的茶盏,破口还有斑驳灰红的印迹,地毯上也有同样的印迹,循着这印迹,她走到了先前书架的最角落。她环顾四周,又是砸墙又是丢书,却没任何动静,倒是地板发出一声脆响。她掀开地毯,竟发现了一道暗格,忙不迭地撬开它,探头一瞄,有个专门的阶梯,她试着走下去。

    在自己家待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瞧见这种暗格,于是她怀着既沉重又激动的心情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