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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吞月影,喧闹的夜市似玩累的孩童,在笙箫酒肉狂欢之后的余味中酣然入梦。

    落雁阁坐落西街口,此时灯火阑珊,唯有落雁阁被举着火把的士兵团团包围。

    阁内宾客皆躲在客房,无人敢踏出房门半步,主厢房灯火明朗,案台上的香炉上空熏香袅袅。汩汩薄酿自嵌金白玉蟒首壶口落入桌上的白玉盏中,缕缕玲珑醉人的酒香钻入鼻腔。

    桌前的男人身着虎头铁甲,坚毅的神情中带着些许疲惫,手掌粗粝,手背青筋凸起。他握起酒盏送至鼻尖,闭起了双眼,长翘的睫毛微颤如蝉翼轻扑,剑眉微蹙,吸气后又轻轻摇头。酒香缠绕,可他却不急着品尝,只是轻嗅。

    宿娘端详着眼前男子,心底暗自揣测,却中试半晌无一句问话,便率先捏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向男子倾倒酒盏:“宿娘敬将军一杯,将军随意。”

    男子握盏的手顿了顿,而后小嘬一口,便放下了酒盏,轻笑一声:“天上人间一醉游,琼花玉盏入云酥。”

    “我这还有两坛,饶是将军喜欢,我便给将军备下了。阿令,取酒来。”宿娘侧身对身后的人吩咐下去。

    宿娘自始至终面上都带着薄薄的笑意,这亲自酿造的入云酥也是一早便备下了,趁阿令取酒间,宿娘起身从茶几上取来那封刚送来的信,伸手递与那男子。

    那男子先是一怔,看着那封信,面露些许赞叹,随即接过:“这样的成绩实在委屈了这不大不小的名声,此事辛苦阁主了。”

    闻言,宿娘含笑摇头:“能为将军分忧是落雁的荣幸,委屈谈不上,赚些银子罢了。”

    落雁阁这些年杀人劫货,盗取情报的生意越做越大,却始终无法盖过伶人的艳名,为的就是掩人耳目。除此以外,天价的佣金于出人意料的办事效率更是让外人觉得这落雁阁的地下生意许是谣言。

    可合作过的人才知道,这一切都不假。

    那男子当即撕开信封,走近蜡烛,借着烛光展信细读,须臾,面无表情地将信纸借着烛火燃尽,余下的只剩下灰烬。

    他仰头闭目,抬手轻抚自己的眉毛,长吁一口气。

    阿令取来酒,规矩地立在了门口,宿娘开口道:“将军,酒到了,驻店吗?谢水间还是老样子?”

    男子摆摆手,随手取走头盔,问道:“屋里的香不错,也是阁主亲自调的?”

    宿娘不明所以,这段日子的香都是阿徽在西市采购的再普通不过的安神香,难道他一个贵族将领未曾见过?”

    正有些迟疑,那人忽道:“落雁阁近日生意做得不错,只是有些疏于管制。今夜我手下的人撞见有人翻窗进了二楼厢房,情急之下惊扰了阁里的人,下手没个轻重,得罪了。”话是这么说,却无半点抱歉之意,倒像是威慑。

    宿娘也才怀疑,取信罢了,却这番大张旗鼓。现下明了,落雁阁里藏了他想抓的人,宿娘忙道:“哪里的话,将军为民除害,落雁阁能得将军庇佑实在是荣幸”

    那人似乎不太乐意这套说辞,摆摆手:“罢了,人已经不在阁内。此去西静路途遥远,今夜还要寻找驻扎营地,就先告辞了。”

    一伙人前拥后簇送至门口,那将军翻身上马,冲宿娘抱拳,随后便号令千军,连夜向西而行。

    这厢,阿徽手里把玩着那人落下的东西,整块成色偏暗,摸上去凹凸不平,不知从哪里打开了什么开关,背面的盖子移向另一头,里面露出一块叠好的方帕,她展开一看,竟是一张缩小版的碎叶布防图。她难以置信的皱起眉,心中已凉了半截,怎么也没想到碎叶布防图竟被誊到了这张小小的方帕上,顿时疑云丛生。再凑近蜡烛端详起上头的图腾,有些地方有些锈蚀,仔细一瞧,竟是一株曼珠沙华,花青色的翡翠桶珠一节一节串起流苏。她呼吸一滞,攥着铜牌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整个人如坠冰窖,像一下子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鲜血染红了少年腰上的铜牌,血水一滴一滴砸向地面,一切在她的面前开始四分五裂

    “咚咚”一阵敲门声将她拉回现实,“阿徽,你睡了吗?”,是宿娘的声音。

    她打开门,声音有些沙哑:“没。”

    宿娘踱着步子在她屋里转了一圈,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这帮人还真是野蛮呢”,她拉着阿徽的手坐下,“怎么着,睡不着啊?那我和你说道说道这次的雇主吧。”,她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只是这次的笑让阿徽有些发怵,活像遇到了保媒拉纤儿的。

    “落雁阁不是有规矩,雇主的身份”阿徽迟疑着。

    宿娘也不管,一双明眸直直地盯着阿徽的眼睛:“是当朝四皇子,名唤——北吟是。”阿徽先是一怔,胸中充满迷惑——江湖买卖江湖上做,落雁动刀不能夹带私货,这规矩可都是阁主亲自立下的,那告诉自己又是什么意思,是来试探她,还是警告自己应该对这个雇主无所隐瞒

    “宿娘,阿徽知错。”她连忙起身,单膝跪在地上,睁着一双闪着晶莹的眼睛乞求原谅。

    “何错之有?”宿娘的脸色果然冷了下来。

    “私自做主,藏匿逃犯;私自买进迷香,还被雇主发现;惊动江湖之外的人,为落雁阁惹来祸端;欺瞒阁主”阿徽一下子秃噜来,生怕认错不积极,宿娘罚不停。

    “行了行了,自从接了这一单,落雁阁早就被架在火上烤了”宿娘苦笑摇头。

    “阿徽斗胆问问宿娘,落雁阁今后还能做自己的主吗?”她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搞不好,落雁阁就要被那些皇亲贵胄当作棋子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