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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月梅开心地对老田说道:“俺呀,来这里给俺儿子看孩子,儿媳妇不让俺在家里烙煎饼,俺馋嘴啊,所以寻思到外面来找找有没有卖煎饼的,俺儿说这里有小吃一条街,让俺来找找,没想到就找着你了,也是——”月梅开心得又拍手又点头,笑道,“会烙煎饼的,只有俺们山东人啊。”已经是一口家乡话了。

    老田听到这里,立马笑了,把自己站着的地方让出来,拿起烙煎饼的竹坯子,信任地递到月梅手里,对她说道:“来,大妹子,你来烙,我跟你学学。你之前说俺烙的煎饼不好,我还怪生气,现在我不气了,我信了你说的话了,我是大老爷们,哪会烙煎饼啊,俺跑到上海来,闲着没事做,寻思摆个摊,赚点小钱,俺看这南方人没吃过俺们北方的煎饼,生意肯定好,所以来这里烙煎饼了,你说得对呀,俺这手艺,只能糊弄糊弄南方人。”然后他又压低声音,神秘地对月梅说道,“你不知道,俺糊弄成功了,这个煎饼生意还怪好,一天能赚个百来块呢。”

    月梅看到烙煎饼的竹坯子,一时乡愁浓烈,再加上技痒,立马动手烙了起来,她好像同时有几双手,一下子,几十张又蒲又大的煎饼就烙好了,她魔法般的手艺引起路人围观,老田的生意比平时好了十倍,入账多了好几百块。两个老人都乐得眉花眼笑,老田一边收钱一边对忙活的月梅说道:“俺在山东烙煎饼排倒数第一,大老爷们啊,烙得那么好看做什么,能吃就行,俺这手艺,当然比不上你了,大妹子,你叫什么名字,咱们都在上海,又认识了,还是老乡,这就是缘分——

    月梅介绍了自己,老田笑眯眯地点头,赞道:“你这名字好,一听就是俺们老家的人——”

    老田一个又一个充满乡音的“俺”迅速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彼此看着,格外亲切。月梅烙煎饼的动作更加麻利了,行云流水,变化无穷的,好像她不是只有一双手,而是有无数只手。老田的煎饼摊,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很快,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分工合作,月梅只管烙煎饼,老田只管收钱,客人在摊子前面排着长队。

    老田心里高兴,这钱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地进来,能不愉快吗?在此之前,他一个人慢腾腾地烙煎饼,以及佛系地卖煎饼,没什么意思,只是打发时间。但是今天,因为认识了月梅,又有她的参与,不但多了一个帮手,而且多了一个聊天的伴,这份卖煎饼的活儿变得有意思起来。

    有时候,没有客人,老田就抬头看着忙活的月梅,想着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的身边没有一个烙煎饼的女人,他的家里,也没有一个烙煎饼的女人,可是如今,他的身边总算有了。

    老田鼻子发酸,有些自怜,又有些自恋。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由于月梅的手艺好,很快,老田一大早准备的煎饼原材料:面汤香葱鸡蛋全部告急,最后用得精光。尽管客人如同流水一般络绎不绝地涌过来,但是原材料用完,没得烙了。老田笑眯眯地挥着手,嘴上亲和地说着:“没得卖了,明天来,明天来。”想着自己的煎饼摊,今天的模样,简直像每天限量销售的百年老店哩。他的煎饼生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好过。

    月梅歇了下来,意犹未尽的叹口气,她今天是无比快乐的,最快乐的原因不是吃上了老家的煎饼,而是烙了煎饼,因此,帮老田烙煎饼的时候,她简直是技痒,像炫技过瘾似的,大烙特烙,今天,她仿佛不是站在上海小吃一条街的煎饼摊前,而是站在柳沟村自家的灶头,她在家里烙煎饼呢。通过烙煎饼,她的乡愁得到了缓解。

    如今原材料全部用完了,月梅总算过了一把瘾,解了乡思之苦,她很感谢老田。普通人也有乡愁乡思的,他们只是不会说“乡愁乡思”这些文艺的字眼,但他们会想念老家的一切。

    同样的,月梅出色的手艺让老田的收入翻了几番,他也感谢月梅。www.

    月梅对老田建议问道:“没原材料了,要不要回去再准备点?”

    老田笑着摇摇头,解释说道:“不用了,买鸡蛋香葱还要去菜场,现在快晌午了,折腾几个小时,也下午了,不如明天一大早再出摊。”老田很有生意头脑,十分精明,不像一个种地的老头。

    月梅点点头,对老田又有了几分好印象。m.

    老田体贴地把一个小板凳从自己的餐车上卸下来,用围裙擦了擦,给月梅坐着。

    月梅十分感动,会心一笑,老田这个擦围裙的动作也像她老家的习惯。小时候,几个孩子嫌吃饭的碗脏的时候,她总是用围裙用力擦干净,让孩子们没话讲,月梅坐在小板凳上,心里一片温暖。

    来到上海这么久,认识了老田,这生活总算有点乐子,就像灰色的天空终于有了一抹彩色的云霞,不然,天天活在儿媳妇如同皇太后般的高压下,她都快要得抑郁症了!

    小吃一条街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充满了市井的生活气息。老田对月梅亲切地说道:“你歇一歇,今天你可是帮了俺的大忙,大妹子,想吃什么,喝什么,你尽管提,俺请客。”老田也十分高兴,

    月梅摇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老田说道:“不用了,一会就要吃中午饭了,俺得回去给俺儿媳妇做饭。”沈俏俏自从怀了二宝,就变成了一个珍贵的移动花瓶,在家里唯一的作用,就是摆设,或者说好像瞬间变成一个低能儿,啥也不会做,儿子说她是“迪士尼在逃老公主。”月梅听不懂,但知道公主不用干任何活,所以她得回家给儿媳妇做中午饭。

    老田点点头,心有戚戚然,对月梅问道:“你来这里是给儿子儿媳带孩子的?”

    月梅点点头,把大儿媳沈俏俏有哮喘,但怀上了二胎,她力排众议,拒绝了其它几个孩子带娃的要求,来到大儿子家照顾大儿媳的事,如同竹筒倒豆子似地全说了。

    末了,她总结似地问道:“老田,你说我最后选择来大儿子家,是不是做对了的,我是不是只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