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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惟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 在梦里,她切身体会了现实中从未见识过的人性之恶。

    混乱,血腥, 仇恨,这本该是凶兽最喜爱的补给品,可是虞惟只觉得从心底感到排斥。

    她有好几次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差点因为噩梦而在现实里做出攻击举动, 却都被一个冰凉却温和的力量安抚住了。

    她心中生出的火气一次次摁灭, 最后在这个冰凉的能量包裹中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猫妖忽然察觉外面震动,与此同时, 包围着她的冰凉气息似乎变得冷冽许多。

    在布包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猫睁开眼睛,将自己的猫头从缝隙中挤出去——它所有的瞌睡瞬间被赶走。

    它发现自己位于半空中,风猎猎地将它的耳朵吹得翻动, 似乎比以往都要紊乱一些。

    下方暗市的中心,塔楼已经变成废墟。

    有五六个修士远远地围绕着它,他们看起来都有些狼狈,神情有些惊疑畏惧地看着小猫妖。

    猫猫慢了半拍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它仰起头,只看到谢剑白雕刻般的紧绷下颌线, 他那总是规规矩矩束着的长发被风吹动,有一缕刮过它的鼻尖, 有点痒。

    谢剑白低下头,用手指刮过猫猫的头顶, 他的声音在胸膛震动, 一如既往地冷冽沉稳。

    “睡醒了?”谢剑白说,“还难受吗?”

    猫猫刚想回答, 却只觉得四方白光大作,它转过头,看到如月华般耀眼冰冷的数道剑气浩荡地向着下方扫去。

    剑光消散之后,下方已经没有修士抵挡,就连地面甚至都被犁过一遍,之前残留的塔楼废墟也在剑气之中灰飞烟灭。

    从高处看去,一切都干净而整洁,显得十分有序。

    距离最近的小猫妖听到谢剑白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对这个画面很满意。

    见证了一切的猫猫向后仰,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那么大一个塔楼……就这么没了??

    “怎么了?”它听到谢剑白的声音响起,他修长的手指轻抚它的下巴,关心地问,“还不舒服?”

    它忽然发现自己的储备粮,似乎有点了不得?

    “拆了。”谢剑白说,“还害怕吗?”

    猫猫沉默地看着已经被扫荡成平地的塔楼遗址,它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不安和反感似乎确实都烟消云散了。

    从高空看,原本奇诡曲折又神秘的黑市,仿佛也不过是谢剑白随手就能拆下的玩具罢了。

    得到小猫妖肯定的回答,谢剑白这才降落回地面。

    宋雪深和另外两个弟子立刻围了过来,他们身后跟着零元购而救下来的兔妖少女和小少年。

    三个弟子看着谢剑白的表□□言又止,宋雪深艰难地开口,“你真的只是金丹巅峰期?”

    “这……这个事情先放在一边,对方刚刚愿意和谈。”宋雪深试探地问,“凌霄,你觉得如何?”

    “不谈。”谢剑白冷淡地回答,“走。”

    众人就这样明晃晃地离开了黑市,而对方却连阻拦都没敢,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弟子们心中都有些震撼,他们为了寻找到被拐走的小高,这一个月心惊胆战地卧底在黑市,才终于得到两张暗拍的票;宋雪深在台下想要救人,却陷入两难境地,既没有天价的晶石赎人,又担心动手后没办法保护师弟们和两个无辜者全身而退。

    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世间所有的困境似乎都能被扫荡得一干二净。哪怕在人家的地盘里拆了人家的建筑,毁了人家的生意,抢走了人,对方却也只能低声下气地请求谈谈。谢剑白不想谈,对方便只能任由他们走,拦都不敢拦。

    能够接这样的外出任务,不论是宋雪深和两个师弟,都已经是玄天宗的精英弟子,可是他们远远达不到这样的水平,更是第一次亲身经历两种不同的境地。

    他们心中都十分震动,不由更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四人御剑飞行,两个师弟一个带着少年,一个带着兔妖,远离了那座仙城——对方很识时务,在意识到谢剑白是个大能之后,他们甚至没有派人跟出来,而是就此打住,任由他们远走高飞。

    宋雪深跟了这个任务一个月,期间花费的心思有多少不必多说,他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最后会被如此简单粗暴的解决,一时仍然有些茫然。

    看到谢剑白停下,他下意识问,“怎么了?”

    谢剑白转过头,他冷淡地说,“跟着我作甚?”

    旁人不满或者会皱眉上脸,谢剑白声音里有一丝轻微的、甚至不易察觉的不悦,对他而言便已经是明显的不满了。

    哪怕是比较独来独往的剑修,也鲜少能碰上谢剑白这般冷漠疏离的人。作为同门,大家一起找个地方落落脚,聊几句,再一起回门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更别提谢剑白刚刚帮助了他们,没想到转脸就赶人。

    宋雪深感受到很大的压力,就好像面前的青年不是他们的同僚,而是师长一般。他顶着压力笑道,“你帮了我们大忙,要不要找个地方一起喝点酒?对了,虞惟在哪儿?我们要不要去找她?”

    他能和凌霄有关的事情便是都认识虞惟,本来以为这是句很好的托词,没想到谢剑白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便消失不见了。

    众人又呆呆地等了一会儿,才确定谢剑白真的甩了他们离开了。

    “不、不愧是大佬,就是这样有个性。”其中一个师弟感慨道,“对了,他是我们门派哪位大佬啊?不会是长老吧?”

    宋雪深有些头疼,“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但……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传遍整个修真界。总之,这件事先放放,我们把任务完成。”

    “先把小高送回去,然后再去一趟妖界边缘。”

    送少年回家是理所应当的,去妖界,自然是送兔妖女子。可是妖界只和人界相连,想去妖界,就必须再去一趟人间,而且是要穿过人界到达偏远之境才行,那又要奔波半个月。

    两个师弟互相看看彼此,其中一个人传音小声说,“师兄,把她放在人界算了,她也不是我们的任务,再说了,她可是妖族,这么大张旗鼓地折腾,万一让别人看到了,误会我们怎么办……”

    他的话还没说,宋雪深伸手便拍他的头,师弟捂住脑袋哎呦哎呦的,像是小鹌鹑一般缩着脖子,不说了。

    “别老跟其他人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宋雪深蹙眉道,“妖族又如何,妖族也有父母兄弟姐妹,你又比她高贵在何处?这位小姐就站在这里,你若是有点骨气,便当面将你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修真界瞧不起其他地方已经是常态,人间凡人还算是修真界的自己人,魔族妖族在许多傲慢的修士眼里,仿佛便是低人一等的异族。

    玄天宗也有这种氛围,只不过之前心底如何想的暂且不提,如今人家兔族女子就在面前,除了那一双耳朵,哪里都和人一模一样,又真的能有什么区别呢?

    扪心自问,他又凭什么有这份优越感?

    被宋雪深训斥,师弟低着头,有点挂不住面子。众人再次启程,就在这时,师弟感觉自己的袖子被摇了摇。

    他转过头,便看到那兔族少女双眸透彻干净地望着他。刚才师兄弟之间的话都是传音,她只看出救命恩人不高兴了,便将什么东西塞给他,还对他轻轻地笑笑。

    师弟张开手,看到那是一朵漂亮的小花。

    “我的族群里流传着古老的祝福,我妈妈告诉我,都会快乐、健康无忧。”少女小声道,“你现在有了花儿,就不能再生气啦。”

    师弟握着花,在这一瞬间,这朵花似乎有千斤重。

    谢剑白闭上眼睛,睫毛颤动。他感到虞惟松开了他的手,下一瞬,一个温热柔软的身躯贴了上来。

    虞惟抬起下颌,她的鼻尖在谢剑白的喉结旁拱来拱去,像是个不开心的小猫,她委委屈屈地说,“喝血也还是难受,怎么办?”

    他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成果,抬起头,看向虞惟。

    可是很快,她便不满足了。贴贴不满足,吸血似乎再也无法满足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