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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梦房里的茶壶里盛的永远都是白水。温度好像也永远是温文适中,不烫也不凉。

    她给自己倒了一盏,像品茶一样品这白水。

    “阿梦,你整日给不同的人沏不同的茶。我想知道,这偌大的春熙阁,你的茶,该是怎样的一盏?”

    纤白手腕轻轻一动,指上盏波光清荡。余梦并没回答我这问题,只慢悠悠说,“明黛,还是那句话,看人要看心。这沈将军,或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你们都怎么了。沈雳是怎样已经与我无关了,合着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信。”

    余梦笑笑,再没多说。只嘱咐我下次来招呼客人不要迟到。

    我从桌前直起腰身来,看了看余梦脸上精致的妆容。

    犹豫半晌,我同她开了口。

    “阿梦,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我今日要去见一个极其重要的人,你能不能帮我,嗯……”

    我有些不好意思,好在余梦极其聪明。

    “你是不是要我帮你上妆?”

    我朝她一笑,连连点头。

    “嗯,就是这事。”

    余梦轻嗤一声,取了个小盒子出来,“我当是多大的事。”

    我坐直了身子,看余梦在盒子里取了各种不同的脂粉在我脸上涂涂抹抹。

    她一边抹一边道,“你可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不会化妆打扮。”

    我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会与我一样。

    “哪两种人?”

    余梦在我脑袋上一敲,“当然是男人和明黛你啊。”

    我悄悄翻了个白眼,“切,合着又是笑话我。”

    余梦咯咯笑着,“你才知道啊。”

    娘亲带着我住在北苑,平日连胭脂也很少用。她常说,一盒胭脂可以给我和奶奶买许多吃的了。

    奶奶身子一直不好,彼时我还小,吃的又多。夫人怡然正日花枝招展,娘竟连一盒像样的胭脂都没有。

    不是娘不爱美,是她爱错了人。

    后来我听说,男人多喜欢精致美丽的女子。我竟以为,若是我能有一盒胭脂,沈雳也许会喜欢我。

    也怪我信了明瑜,竟以为她给我的东西是一盒货真价实的胭脂。

    我依旧记得那个雨云低垂的午后。我将明瑜送来的胭脂涂在脸上,换上了一件娘新给我改的衣裳,兴冲冲去将军府门口等沈雳。

    我等了许久,天上开始落雨的时候,将军府门终于开了。他鲜少给我开门,大概是命中注定他要看见我的狼狈吧。

    沈雳刚出府门,我便迎了上去。

    “沈雳!”

    他看见我,像是被吓了一跳。盯我半天,才认出我来。随即脸色一沉,“你是明黛?”

    我点点头。奇怪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难不成一盒胭脂的改变真有这么大。

    沈将军难得没急着赶我走,而是让沈安拿了一面镜子来。

    透过镜子,我看见了一张画的稀里糊涂的脸。凡是先前涂过胭脂的地方,莫名其妙变成了黑色,比墨还黑。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然大悟,明瑜哪会有那么好心给我送胭脂呢。

    沈安拿着镜子,忍着笑,低声道,“明二小姐可真有意思。”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沈雳你听我解释!是明瑜,明瑜她故意要我出丑!”

    似乎多看我一眼,我脸上的黑色就会跑到他脸上去。沈雳一脸厌恶与鄙夷,将袖一甩,只说了一句,“姑娘家的整日哗众取宠,成何体统!”随后转身回府。

    将军府的门又缓缓关上了。

    我扔下手里的伞,双手接了空中雨水,拼命往自己脸上擦洗。

    那东西奇怪,无论我多么用力,甚至将脸颊揉搓得生疼,恨不得掉下一层皮来,顽固的黑色一分都不掉。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停地从空中掬起雨水往自己脸上洗,可终究无济于事。

    我跌跌撞撞一路跑回家。因着大雨,所幸街上没什么人。

    所以没人看到我的慌乱绝望和一身狼狈,也没人看到我滑倒在街上,摔断了伞柄,跑丢了一只鞋。

    等我到了家门口,檐下站着明瑜。一身干净整洁,面若桃花的明瑜。

    芙蓉出水的伞面,擎伞的明瑜脸上红润水灵。笑着的她像极了她伞上的芙蓉花瓣。

    我拎着断了伞柄的伞站在家门外的雨里,滂沱声不绝于耳,让我听不见明瑜的笑声。

    跑了一路,滑了一路,我没力气与明瑜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