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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不咸不淡过了几年,萧知遇原以为自己会在宫中孤老一生,却没想到还能和裴珩重逢,更是一道圣谕,教他成了他的妻子。

    一个被废庶人的皇子,母家是早已伏诛的逆党,以男身赐婚,他大约就是父皇居高临下,往新承爵的睿王脸上抽的耳光。

    他也一向知道裴珩对他是有怨气的。

    那两年里,他给裴珩带去了一些庇护,却也给他带去了排挤为难,加上陆家和萧旸的龃龉,他心知这个结是再也解不了了。

    也不必去解。

    裴珩不愿意见到他,他也不至于自讨没趣,无需裴珩发话,他这么不声不响地自个儿搬出去,便是希望裴珩明白,他无意掺和皇帝与睿王府的恩怨。

    更何况——他看了看温柔的日光。

    他早就变得心平气和了,每天看看话本子,听进宝唠叨,已学会每天给自己找事做,不再为裴珩而伤心。

    睿王府的下人们手脚麻利,不过半个时辰,东院的一个院落就已收拾好,这院子不算多偏僻,与裴珩所在的正院相隔不太远。萧知遇迈进院子,就见屋里屋外都拾掇得干净整洁,花草幽芳。

    甚至屋里已有侍女摆了茶具,给他沏茶。

    这简直让他怀疑是睿王府早有准备——想来裴珩也不想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世子从前会来这边住么?”

    “偶尔来,这里清净,适合午睡。”

    萧知遇道:“那便将世子的东西收拾收拾送过去,省得世子找不着。”

    “前几天就收拾了,殿下放心。”

    阿努察言观色,忽又觉得二皇子恐怕在意的不是这事,犹豫着接道:“殿下既然决心搬到这边,想来就给您住了,世子应该……不大会过来了。”

    果然,此话一出,他便觉得二皇子木然的表情生动了一些,好像在庆幸。

    ……就这么不待见我们家世子吗。

    萧知遇在院子里转了转,总觉得这院子哪里都好,只是太单调了些,院墙上洁净如新,他看了半晌,道:“这里原来长了一墙的绿藤吧?”

    阿努惊奇道:“殿下怎么知道的?这院子原是爬了藤的,夏天瞧着就凉快,但世子不喜,前阵子落了叶子发黄,世子说看着来气,便教人拔了。”

    萧知遇一听,便知道裴珩果然还记着被囚在皇宫内的旧仇。

    朝梦苑不正爬满了一院子的枯藤?

    他负手在院子里踱步,终究觉得单调,于是抱了廊下的一盆花过去,摆在院墙边——裴珩活得累,他却不想也跟着这么累,怎么都要自己开心些才好。

    阿努会意,便招招手,示意下人们去移院里的花花草草。

    安国公府。

    裴珩坐在案边,仿佛心不在焉。

    今日安国公请他来,是商议南衙禁军统领一职。

    南衙十二卫大统领,上月酒后纵马至宫门,兵部尚书入宫述职,被吓得摔了个跟头,当即撕破脸弹劾,这位统领因此被陛下革职,如今是副将暂代职责,替上的人选未定。

    安国公感叹道:“说来蹊跷,我知道李将军的为人,从来恪谨,竟也出了这等事……”

    他话里有话,颇觉微妙,裴珩恍若未闻:“许是喝了点酒,忘形了。”

    安国公便不再提,给他倒了杯茶,又道:“这统帅十二卫禁军的统领一职,睿王以为,该举荐何人?”

    裴珩似是无意参与,道:“国公贵为侍中,此事既是陛下交予您的,哪有我置喙的余地。”

    安国公苦笑道:“我不过一文官,武官任职之事,睿王想必清楚些,毕竟令尊也曾统领十二卫。”

    萧旸还是皇子时,曾任南衙禁军统领,统辖京畿防务。后来新帝登基,萧旸逃亡北狄,南衙十二卫势力被大规模清洗,加上当年南衙统领连同陆文桢谋反一事,颇得皇帝忌惮,这统领座位上的人是换了又换,短短五年内已变迁三次。

    他仿佛试探一般:“我听闻十二卫内部有人属意睿王为统领。”

    裴珩讥诮道:“国公太看得起我了,京师防务陛下尤为看重,我至今只领了左右执金卫。”

    他不过少年的年纪,说话倒有八分持重,两分将露的锋芒。

    与多年前那个瘦小的罪臣之子相比,除了骨子里的桀骜未改,倒真看不出是同一人了。

    安国公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当年被按在崇文馆门外挨了廷杖,半死不活的少年,又瞥了一眼他冷厉的眉梢,笑道:“睿王过谦了。依睿王之见,直接将副统领扶正,如何?”

    裴珩道:“他是宋侯爷的人,陛下应是信得过。不过……陛下悬而未决,想来心里并非首选,安国公不如另举他人。”

    “何人?”

    “北庭禁军乃是陛下近身护卫军,其统领周锦跟随陛下多年,调任他到南衙任职,陛下更为放心。”

    安国公犹豫一瞬,低声道:“北庭的人调到南衙,睿王真不介意么?”

    裴珩道:“陛下旨意,我难道还能违抗?”

    声音冷冷,任谁都想得到一道圣旨赐下的裴珩的婚事。

    尤其今天还是他新婚第二日。

    安国公仿佛才想起这茬来,歉意道:“没能让睿王在府中多清闲些日子,是老夫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