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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来到走廊道,无数滴眼泪再也忍不住,从脸上滑落下来,他的手青筋暴露,紧握着拳头,转身狠狠砸在水泥墙上,坚硬的墙壁里彷佛发出一声艰难的闷哼。

    那一刻,他像坠入一个陌生黑暗的世界,身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出路,没有生息。

    那是答岸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烛火,没有一个人等她,陪她,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而答岸,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走过了十七年。

    十七年

    如此之长的十几年,她本可以快乐

    答岸又乖又好哄,脾气小,总是温温软软的,笑起来的时候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配不上她,哭的时候却感觉整个世界都背叛了她

    他一点也不了解她的成长环境,她的家庭,她所经历的痛苦,背负的责任,终有一日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在这样的场所下从她嘴里讲了出来。

    他早就应该有所察觉,在她不爱笑的时候,在她每一次哭泣的时候,在她失神落魄的时候,在她失眠厉害的时候,假装无所谓的时候,可是他都疏忽了。

    这一刻,不敢想象,当听到答岸说想自杀的时候,自己又是怎样的心情。

    他的五脏六腑都在发疼,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在后怕。

    如果,他从小就认识她就好了,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最后,陈医师诊断了一下她的病情,中度睡眠障碍和轻度焦虑症。

    陈医师对周忻交代了几句:“她的病情不算严重,但一定要让她保持良好的睡眠,还有,最好让她远离那个家,包括她的母亲。”

    陈医师几不可闻叹了口气:“那个家庭给她的负面影响太大,她会一直陷入自我否定里,最终走不出去。”

    周忻道了谢,交了医疗费用,带她走了。

    一路沉默,谁也没有打破凝重的氛围。

    不知不觉就到了答岸家的楼下,周忻心里五味杂陈,他神情缄默,像生气,又不是。

    直到答岸上楼,周忻忽然开口:“要不去我家?”

    “为什么?”

    “医生说,这段时间最好别回家了。”

    答岸敛了敛眸,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痛苦的源头,她无数次想过逃离这个家,但不知能到哪里去,这个天底下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一转身,就没有家了。

    而现在,她已经不是一个人,周忻肯带她回家,愿意主动收留她,她好像在人间孤独流浪一场之后看到了某种希望,周忻的出现,就像在茫茫大海中挣扎时抓到的浮木,让人心安。

    她也渴望安全感。

    可是,另一个声音挤破脑袋,发出灵魂的质问,周忻是她的谁啊?他有什么义务帮助自己,出于内心的同情和悲悯还是顾及到了两人之间的友谊?但无论是因为哪一个,答岸都不想接受这种帮助,她是个麻烦,她用拖累一词形容自己。况且,妈妈也不会允许自己的离开,她就这辈子都活在这个悲剧里了。

    她逃不开,也放弃挣扎。

    答岸想了想,拒绝道:“不用了,她……”沉默了一会,“不会同意的。”

    “我会跟她说,你别害怕。”周忻抓住她羸弱的肩膀,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答岸看着他,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学校让沈舒舒帮我请一下假,我下午回。”

    “我和你一起回去。”

    答岸怔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不上课吗?”

    周忻:“翘了。”

    “………”

    数风流人物,还看周忻。

    周忻犹豫了一会儿,抓住她两肩,微微弯着身,神情十分认真:“你听说过西方自杀论吗?”

    答岸一愣,听到那两个字时身体变得僵硬。

    周忻看着她,说:“古希腊的雅典居民如果需要自杀,则需要充分阐明选择自杀的理由,并请求六百人议事会的批准,得到同意后方才能进行合法的自杀,在基督教的观念中,人的身体并不是绝对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上帝,属于国家,属于家庭,属于朋友,生命权不属于个人,人没有权利决定自己何时离世,人的生死都由上帝决定,你们历史书上有这个案例,相信你一定比我更清楚。”他停顿了一下,“所以,请允许我做你的基督教吧,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擅自放弃自己的生命,当然,你的开心和幸福,我也会负责,可以吗?”

    答岸抬眸,心里的阴暗面闯进一束光,他的声音夹杂着盛夏里的风,让人产生一种温暖无比情绪。

    许久,她轻轻道:“好。”

    周忻忽然泛红了眼,轻轻拥抱住她:“你的以后,我来承担。”

    下午的时候,答岸终于回来了,沈舒舒一把抱住她,满脸担忧,

    在她的再三追问之下,答岸把自己的病情简单的跟她说了,沈舒舒听得快哭了,双眼泛红。

    她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眼里全是心疼。

    下午的时候,周忻依然没有来上课。他把答岸送到学校就离开了。

    他来到答岸家门口,再一次敲响斑驳不堪的铁门。

    力道之大,充斥着浓烈的怒火,手一下一下的砸在铁门上,不一会儿就通红一片。

    门开了,答妈妈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很疲累。

    周忻冷着脸,他强忍着心中腾烧的怒气,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把今天的那份检查报告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