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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酒这件事本身,其实一点都不难澄清。

    就像宁瑶夕自己说的,她有买药的转账支付记录,有拿得出来的监控录像,高烧之下病得走路都打晃,而且她其实比被狗仔拍到的那个女艺人更高更瘦,拿出证据就能完完全全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是张桐说得也完全没错,在这个圈子里,重要的不是真相,是话语权。掌握话语权的人,黑的能说成白的,错的能说成对的,一手遮天,怎么说怎么对,公众不是法官,不会深究真相,听到什么是什么,观感全被带出节奏的人一力引导,自以为的畅所欲言,其实都是被精心引导的定向输出。

    宁瑶夕心里很清楚,这次的事情,如果没有齐允站出来给她撑腰,她自己的声音根本不可能传得出去。人微言轻的无奈很多时候体现在方方面面,从无能为力到习以为常,她几乎要认命了。

    可偏偏这时候又凭空冒出一个齐允。

    告诉她,受委屈了别瞻前顾后,照着脸使劲扇回去,给你兜底,谁也别怵。

    宁瑶夕忍不住再一次转头,朝齐允看过去。

    陈瑞在前面兢兢业业地开车,她和齐允坐在后排。商务车,后座只有两个位置,齐允上了车后就在闭目养神,一副懒得和她废话的样子,高贵冷艳,藐视众生。她也就识趣地没有开口,只仗着他闭眼休息,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端详,思绪杂七杂八地四处飘散。

    她发现齐允闭着眼睛的时候其实长得不错,五官标致,眉眼舒展,下颌线分明,鼻梁还挺。加之清瘦且高,怎么看都算是个帅哥。但偏偏他眼神太凶了,加之还有点眉压眼,睁开眼睛后看谁都像心情欠佳,天生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万的催债脸,任谁见了心里都得犯怵,被他长久凝视时很难觉得脸红心跳,只会觉得心惊肉跳,生不出任何旖旎的想法。

    反正宁瑶夕自己是这样。她和齐允接触其实不多,只是当年被他锐评之后就记住了这个人,一直关注到现在,单方面觉得对他算是有点了解,也就没有那么怕他,反倒比从进公司起就一直在他手下做事的陈瑞要更放松些。

    她就这么专注地端详了半天,齐允终于睁开眼睛,朝她扫了一眼。

    “看什么?”他问。

    宁瑶夕想了想,语气真诚:“看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敬爱的齐纪,你就是我的神。”

    齐允沉默了两秒:“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

    宁瑶夕:“……”

    讨好未来经纪人失败,宁瑶夕讪讪地闭嘴,默默缩回座位里,老老实实自闭。

    在前面开车的陈瑞忍不住笑了起来,在过度震惊中沉默了一路,到现在终于憋不住,开始和她搭话,不过在张嘴之后,稍稍迟疑了一下:“那个……”

    宁瑶夕从后视镜里看他,迅速意识他是在犯难怎么称呼自己,主动说:“叫我瑶夕就行。”

    “瑶夕姐。”陈瑞不好意思地笑了,清了清嗓子,“叫我陈瑞就行,我是半年前应聘到咱们公司的,一直在允哥手底下做事,以后我就是你助理了,瑶夕姐你有什么事叫我就行。那个,允哥向来嘴上不饶人,看谁都像不顺眼,怼天怼地怼空气也是出了名的,其实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别介意哈。”

    齐允看他一眼,完全没有辜负他的评价,张口就说:“你今天没用的废话怎么这么多?”

    我才说一句!陈瑞委屈,但不敢顶嘴,缩缩脖子,从后视镜里给宁瑶夕一个同病相怜爱莫能助的眼神,拉好嘴链继续开车。

    宁瑶夕失笑,在后视镜里对他摇了摇头,朝他友好地莞尔。

    “我知道的。”她不以为意地耸肩,实话实说道,“公司里有传言,说不被齐纪怼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还特意了解过,起源应该就是在我这儿,六年前我还算当红,他在年会上公然毒舌锐评我,一战成名,那之后大家就开始公认他不分男女红糊,一视同仁,谁都敢喷,名声就是这么传出去的,我有体会。”

    陈瑞:“……”

    合着还是有前愁旧怨啊?!陈瑞十分震撼,想偷偷看齐允一眼,但没敢。

    齐允转头看她,疑问地微微皱眉。

    “你记仇到现在?”他问。

    “那倒不是,你又没说错。”宁瑶夕摇摇头,诚实地耸了耸肩,“但想忘也挺难的,那个时候根本没人像你这么说我。齐纪,刚才在公司人多嘴杂,事出突然,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跟桐哥说要接手我……”

    “嗯。”齐允简单地应了一声,扫她一眼,“不用向我再确认一遍真实性了,真话,没逗你玩,我没那个闲心浪费时间。”

    “我知道,我已经坐进车里冷静了二十分钟了,觉得这个事应该确实是真的发生了,不是我的错觉。”宁瑶夕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而后她注视着他,恳切地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她十分认真地问,表情看起来比陈瑞知道这件事时还迷惑,“我也不是想妄自菲薄,我就是……对自己的情况有比较清楚的认知……为什么要签我?我看齐纪你,您,不像是那种会日行一善的人……英雄救美就更……我虽然对自己的长相有自信,但是……”

    宁瑶夕又仔细地打量了齐允几眼,肯定地得出结论:“您不至于。”

    齐允:“……”

    齐允注视了她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宁瑶夕:“……?”

    “就当我喜欢挑战不可能算了。”齐允转过头去,重新把眼睛闭上,“如果能把你重新捧红,成就感比捧一个从零开始的新人高多了,猪都能捧红的艺人捧着有什么意思,太没挑战。”

    宁瑶夕:“……”

    宁瑶夕忍不住看了眼后视镜,正和陈瑞望过来的眼神对上。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同一个意思:什么鬼话,这人不会是最近受刺激太大,精神终于不正常了吧?

    这话他们当然没敢把齐允摇起来说。车一路驶向城郊,七拐八绕,绕得兼职司机陈瑞心里完全没底,一路反复和宁瑶夕确认了七八次,终于将车开到了离她家最近的巷子口。

    再往里车就开不进去了,最后的一百米只能步行。他们三个都下了车,陈瑞面色稍显古怪地忍着,齐允却是一下就皱起了眉。

    “你就住这儿?”他眉头紧皱地问,语气中很有几分难以置信,“这种……地方?”

    每个大城市都有这样的城中村,旧时代的老建筑,还住在里面的都是有着金贵本地户口的穷人。因为种种原因城建改造不顺利,拆迁暴富的美梦悬在眼前多年,始终没能真正实现,抱着金砖忍受着落魄的当下,时间久了自然带出几分生活磨出的市侩和尖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