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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的运转不会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不论是谁,昨天过得多么美妙或糟糕,明天的朝阳都依然会照常升起,带来崭新的光明。

    日月昼夜交替,每一天都是新的,等待人去书写全新事迹。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单独的每一天也就变得稀松平常,大家大多还是按部就班地活,每一天做着和前一天同样的事,无动于衷地奔波在设定好的生活当中,睁开眼时即知又是无趣的一天。

    有的人醒了,但其实还在睡着,贴在拥挤的公交地铁角落,眼皮不时下坠。

    有的人没病,但其实一直倦怠,带着对生活的灰心和失望,浑浑噩噩苟活。

    有的人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逃避地拉高被子盖在头顶,心里一片空白。宿醉过后的脑子生锈般僵硬地转动,心里不受控制地反反复复浮现出昨晚耍酒疯的画面。

    有的人……酒品不行,偏偏记性很好。

    宁瑶夕绝望地睁着眼睛发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临被这个圈子抛弃出去之前,还能丢人现眼票大的。她平常酒量虽然差,但其实也没差到三瓶就倒,只是昨天高烧刚退,又闻解约噩耗,愁肠百结之下酒不醉人人自醉,竟然就那么生生把自己喝到失智。

    狼狈,丢脸,卑微。

    宁瑶夕羞耻得心都揪紧在一起,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窒息。

    她身处在这样毫无尊严的位置,偏偏又是个极要脸面的人,这八年来即便处境最艰难的时候,也要强撑着自尊,装出副坚强的样子示人,不能接受别人面带怜悯地看她的笑话。

    哪怕确实已经四面楚歌,无计可施,她也想给自己留有最后的一点体面。所以她这几年宁愿疯狂投简历,去总投资二十万的剧组摸爬滚打,也始终没同意经纪人张桐的种种暗示和特殊安排。到现在彻底被公司放弃,她也拉不下脸来去做更卑微的祈求,把底线一退再退,继续留在这里苟延残喘。

    除了拍戏,她甚至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哭过。

    宁瑶夕长久地出神,身处演艺圈的这八年时光在她脑中走马灯似的逐一闪现。短暂的风光,而后是无限的麻烦和苦难。她像是一尾漂亮的金鱼,从鱼缸里义无反顾地跃进河流,那时未曾想到不远处就是悬崖瀑布,让她旋涡中浮沉,而后直坠深渊。

    十五岁时的她以惊艳的方式在所有人面前亮相,骄傲而天真,明亮又乐观。决定进入演艺圈,签下和华盛的合同时,她心里在想,人生苦短,总共也不过几十载光阴,按部就班地活着太没意思,她想要每天都过得精彩,每天都充满挑战,人生和朝阳一样每天都是新的,她随时做好准备。

    那时的梦有多美好,现实的落差就有多残忍。宁瑶夕拥着被子坐起来,怔怔地注视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发了会儿呆,闻着自己身上的酒气,忽而自嘲地轻轻弯了弯唇角。

    算了。

    已经让人看了太多笑话。

    再多一点,好像也没差。

    找到齐允是在公司九楼的练习室。

    宁瑶夕看到他时,他正站在练习室外的走廊上,透过窗向里看。他的手里拿着纸笔,在一个窗口看上一会儿,叫里面上课的老师出来聊几句,点头或是摇头,在自己手上厚厚的一沓简历里找出对应的那张,在上面写下几笔。

    看着很像公司负责艺人考评测试的考官。华盛对艺人实行宽进严捧,签进公司只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步,能不能分配到资源是至关重要的第二步,很多人签进来后就会倒在这里,而后蹉跎八年光阴。

    如果没有背景人脉,那自身实力无疑能决定你能不能被公司看好。是以每个考官在新签约艺人眼中都至关重要,是能送他们直上青云的阶梯。

    而齐允又与普通的考官不同。如果在艺人眼中考官是阶梯,那他就是神明。

    是能用一年时间让艺人走红、三年时间让艺人跻身一线、八年来助艺人势头长盛不衰的神明。

    大家已经知道他要另选一个新艺人带的消息,谁都想成为下一个云芷。

    齐允在九楼走过的这一路,说是皇帝选妃都不夸张。男男女女热切地在练习室里展示着自己最好的一面,拘谨的在屋子里展示着绝活,大胆的干脆从练习室里追出来,在他面前介绍自己,盯着他的眼睛几乎放出光来。

    艺人和经纪人的地位当中,通常都是艺人占主导,经纪人从旁辅助。但齐允不是这样,一个个或许就是明日巨星的艺人在他面前纷纷折腰,顶级经纪人的吸引力莫过于此。

    宁瑶夕站在九楼的电梯前面看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他走到走廊尽头,过来搭电梯前往下一层练习室,站在她面前时,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醒了?”他语气淡淡地问,没什么特殊的情绪起伏。

    宁瑶夕的脸却一下子就红了,窘迫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在宿舍里动身前明明还在想,已经狼狈成这样,再丢脸一些也无所谓。但现在她猛然发觉,不是的,她其实不太能接受在齐允面前丢脸,这个人对她来说……

    很特别。

    “对不起齐纪。”她立刻说,猛地弯下身,朝他深深地鞠了个躬,“我昨天……意外喝多了,给你造成了麻烦,不好意思。”

    “希望没有下次。”齐允面无表情地说,看了一眼她几乎弯折成一百八十度的腰,没做出什么评价,只在闻到她身上隐约的酒气时,皱起了眉。

    “你没换衣服?”他问,不留情面地说,“宿醉过后即便洗过澡,衣服上也会留有酒气,出门和人见面的话最好还是换掉,这种最基础的事情张桐都没和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