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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明从前是滴酒不沾的性子,你让他喝了多少?”

    裴凌安排了人去给奉明熬碗醒酒汤,又让人喂了下去。待确认徒儿毫无异状后,她才出了房门,询问谢连。

    “不多,就两坛。”

    谢连请的酒,看似水一般的清,实际上是后劲十足的烈酒。可惜奉明在饮酒这方面确实没什么了解,还以为是白水,连着吨吨吨地喝了两坛,当解渴了。

    他这豪放不羁的喝法,连谢连都惊了。谁能想到平时端方有礼,文文弱弱的奉明喝起酒来这么不拘小节。

    还真是乱来。

    “你是哪个峰的弟子?”

    裴凌顺口问了一句。之前光注意奉明在云来终于有了新朋友,但她也只打了个照面,不曾仔细看过对方。如今阴差阳错下,她倒是看清了几分。

    谢连的面相,裴凌初看觉着面生,再看反倒是让她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我是落阳峰逍遥剑主的弟子。我入门时君上已不在云来,君上不记得我也正常。”

    云起的弟子……

    看来是她走之后,云起重新收下的徒儿。

    送走谢连,裴凌最后去看了眼徒儿的状况。他睡得很沉,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宇间总是不放松,拧在了一起。

    “啧,你这徒弟长得不错啊!你回头不会也把他杀了吧?”

    夙弥不老实,又从鸿光剑中溜了出来,在奉明身前飘来飘去,打量着他。

    奉明是那种儒雅中带着英气的脸,五官精致。但组合在一起,便是锐气少,温和多。且他的长相与气质极其贴合,和谐得让人看着舒服,并不会给人以违和的反差感。

    世间美人虽多,却少有气质与性情、模样和谐至浑然一体的人。饶是裴凌,也非有此幸运。

    毕竟裴凌姿容张扬,昳丽惑人。偏生性情清冷,把浓烈的张扬压成了英气。

    不过这些不重要,剑修以剑问世,容貌不过是个点缀品。况且,世人千面,无人有权规定他人应该是什么样的脸就得是什么性情,非要讲究契合。

    裴凌看了眼躺得好好的徒弟,又看了眼夙弥,“又不是你的徒弟,你操心什么。”

    夙弥当然不操心,他就是看到奉明,顺便预测下他未来可怜的人生,刺一刺裴凌。

    奉明修为平平,时至今日,他想来想去,也没发现他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其他用处。他是魔族,自然会以魔性深为可取,才会说一句好。可奉明身在正道,也不见正道人瞧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被裴凌收为弟子啊!

    正道魔道都觉得没什么用处的人,也不知裴凌哪根筋搭错了,愿意收他。

    他可不信裴凌会把南华寺那个老秃驴讲的什么这个徒弟会改变她倒霉催命格的话当真。裴凌行至今日,经历的腥风血雨多了去了。她要信什么命格,早就把命给玩完了,哪里还有裴凌压制他的机会。

    这一睡,奉明睡到了次日日上三竿时。

    回忆起昨日的作为,他深深郁闷了一会儿,心中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纵着自己,胡乱喝酒了。

    奉明出了门,发现裴凌好生生地待在院子里泡茶。

    师尊热衷于烹茶,但每次由她经手的茶水都有些一言难尽的口感。也不知今日会是哪个弟子运气不佳,要倒霉地喝下这口茶。

    先不管那个倒霉蛋是谁,奉明抛开杂念,照着往日的规矩前去给师尊请了安。

    “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佩剑吗?”

    奉明整理好衣袍,规整地坐在裴凌身前,回道,“还未,我想再看看。”

    要挑本命佩剑,自然要慎重点好,稳妥些。可他前前后后看过各种书,也去师尊的剑冢中查看过,仍是没发现哪一把剑适合他。

    他还未准备好说接下来的话,裴凌就将茶递了过来。奉明沉默,原来那个倒霉蛋就是他自己。

    “那这把呢?”

    裴凌运气,指尖剑意倾泻,远在她房中的剑剑身震动,竟是冲开了剑匣,直直向着她的方向飞来。又在离她不远处的停了下来,悬在半空中。

    奉明望去,来剑通身光华,不见锈意。且剑身华贵,刃上寒光锋芒毕露。奉明只是与它相对,就能感受到此剑的威严气势,压迫感满满。再看柄上,精巧复杂的花纹刻在其中,并不花哨,反而为其增加了几分厚重的典雅。

    “好风雅漂亮的剑,可惜徒儿不知其名。”茶水入喉,还是熟悉的难言味道,奉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争取不用扭曲得太厉害。

    裴凌并未注意,只是目光沉沉地瞧着那剑,“它叫流光。天下剑法玄妙精深之处,不过流光一瞬。”

    奉明摇头,流光剑招摇,与他本人的气场多有不合,并不适合他。

    裴凌却不这样看。并不是每个剑修在觅剑时都能一眼相中佩剑,多得是试用过才知道好与不好的剑修。

    “先暂时用着吧。回头若还是觉得无法契合,我再收回。”

    奉明回了声好。他现在没有合适的剑,但总不能一直不佩剑。暂时用着流光,也行。

    “云来的规矩,每半年有一场宗门弟子历练赛,你多准备下,估计下月底就开了。若是有不太明白的地方,可以问问沈岚与谢连。”

    奉明耷拉着脑袋,有些泄气。他天资不高,到时候会不会给师尊丢人?之前能与找他麻烦的弟子对上,无非是因为对方远不是云来最精锐的那批弟子。可要是历练,当然会与宗门的精英弟子对上。他现在……还不够格。

    “如果你只会自怨自艾,那就不是我裴凌的徒弟。”

    裴凌还是那副冷清的样子,奉明的心跟着她的话冷了一瞬。

    他并不是多自轻自贱的人,只是在这个年纪里碰上更加优秀耀眼的人会本能地自卑一阵。他没有司空城的天纵奇才,也不似那些世家子弟可以从小就习剑,有名师教导。

    他原来只是个会读死书的文弱书生,连拿剑都拿不稳。若不是因为那场意外,他根本没有机会拜在师尊门下,或许终其一生都会困在不见天日的深渊中。可现在的他是裴凌的弟子,有太多人把目光投向他,带着各自不一的心思。

    “罢了,你担心也是正常的。你也不用过于忧虑,随心便好。”

    意识到她的话说得有些重了,裴凌无奈。这终究不是她的道途,裴凌并不想对他的成长有过多的干涉。干涉太多也会是错,变相折人羽翼。

    不迷茫,又如何明悟?揠苗助长,乃是下策。

    “谨遵师尊教诲。”奉明乖乖应下,不再多话。

    他明白自己不该自卑。从到云来开始,他遇见的大多数师兄师姐顶多只是对他有点好奇,并没有生出什么轻视之心,而是平常心待他。对于云来的弟子来说,他既然拜在了宗门门下,那就是他们的一份子。

    可人心总是矛盾,他们越是正常看他,奉明心里便越是有难言的自卑。

    正是因为师兄师姐们足够宽宏,所以越显得他无措,他那份幽微的人心可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