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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渠的目光贪恋地在她的脸上流连,似乎觉得还不够,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他用指腹去一点点感受她,细腻的肌肤和灼人的温度。

    沈竹音还处在高烧的状态下,整张小脸都透着浓艳的红,柳清渠的指尖清晰地感受到她细腻的肌肤下散发着灼人的温度。

    他的手指上移,轻而缓地一遍又一遍描摹沈竹音的眉眼,感受着毛绒绒的睫毛在他指下舞动。

    柳清渠的目光越发温和,透着无限的怜爱。他不禁想起,与沈竹音的初遇。

    那年他家中父亲生病,久治不愈,为了治病花钱如流水,最后不得已卖净祖产,但最后父亲还是撒手人寰,他靠着仅有的余钱为父亲治丧后,跪在父亲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下三个头。

    他站起身,望着父亲的坟墓石碑,再远处一些就是大片相连的树木,树枝挨着树枝,是满眼的苍绿,空旷寂静的林地前,只有他一人,风吹过,是簌簌叶响,他不禁心生苍凉。

    如今他不过是十六岁,却孜然一身,母亲在他十岁那边逝世,如今父亲也去陪母亲了,他们一家是因为做生意从外地搬过来的,在此地也没有其他的族亲,他在这里出生长大,也并没有见过其他同姓族人,如此说来,茫茫天地间,他无人惦念,亦无人牵挂于他。

    他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腰间的玉佩,玉质温润,他心中一动,忽有所感,这世间还有一个人属于他,他还有一个小未婚妻啊,算下来,她也快要笈笄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啊。想到这,他心生喜悦,不再感觉孤独,也不再伤感悲凉,柳清渠知道在松安县还有一个少女在等他。那个他无数次想象的小姑娘。

    这门亲事是父亲与沈老爷定下的,据父亲说,当初两人一同在南边做生意,一起经历过诸多事情,算是患难之交,也就定下了这门儿女亲事。他还说沈老爷为人诚信,热心,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不妨去投奔未来岳家。

    想到这儿,柳清渠是有些犹豫的,他自幼熟读圣贤书,最是尊崇君子气节,但现实又摆在他的面前,他身无长物,一无所有。思虑再三,他还是向现实妥协,他想,这不是别人家,是他未来的夫人家,也是他的亲人,他会好好做功课,早日高中,报答岳家的。

    做出决定后,他收拾好行囊,也不过是一个包裹而已,几件衣服,所剩无几的碎银子和几十个铜板。他自明州鹿县出发,一路上跟着行商的队伍,风尘仆仆。

    他在路上,时不时地抚摸那块玉佩,距离松安县越近,他内心越忐忑,他忍不住想,如今柳家落败,他又没有高中,沈家还会认可这门亲事吗?他的小未婚妻会喜欢他吗?

    少年时的他,在漂泊的旅途中,怀揣着一件件心事,那是他最落魄的时候,也是最敏感的时候。因为一无所有,就格外害怕被人挑剔,因为即将要寄人篱下,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又自卑又自尊。

    坐在驴车上,他望着蓝天白云,还有掠过天际的大雁,有时会忍不住发愣。

    自他孩提时开始读书,遇到的每一个夫子都夸赞他有状元之材,他亦向来自信于笔下文章。可现在,他有些惶惑,他万一不能高中怎么办?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遍遍安慰自己,一切都会顺利的。

    那个夏天啊,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敲响了沈家的大门。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小未婚妻时,心尖不自觉的一颤。那是过往岁月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尽管那个少女面带嫌弃,但依旧让他心动。她一身桃红色的衣裙,明艳张扬,让他想起十四岁那年,一次和同窗外出,只见那四月山间的桃花,灼灼其华绽放在枝头,即灵动又娇艳。可在他看来,那枝头簇簇桃花正浓时,也不及她的颊边的一抹颜色。

    他听到少女嫌弃地说,“他不如顾家哥哥”,他忍不住难过,又略带吃味地想顾家哥哥是谁。他又凭什么得到少女的青睐?

    他知道自己一身衣服灰扑扑的,不知在驴车上滚过多少次,想来味道也不算好,可是手中的银子精打细算方能支撑他走到松安县。

    那一刻他无比窘迫,下意识地将脚向后缩缩,想要袍子掩上,因为那双布鞋已经磨破了,比上身的衣袍还要不堪。

    还好沈老爷为人持重,明事理又热心,上前安慰他,让他在沈家住了下来,还说让他多担待沈竹音。

    他是心怀感激的。而他能做的,只是拼命读书,早日高中,只有那样,他才有资格迎娶沈竹音。

    如果说,没有来沈府前,一切都在想象当中,那么来到沈府,一切都明明白白的铺开在眼前。

    他喜欢他的未婚妻,可他的未婚妻似乎并不喜欢他。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时他对沈竹音的感情很复杂,既有少年时对未来妻子无限憧憬下,一点点累积的感情,也有初见时的一见倾心,还有为了摆脱孜身一人局面,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渴望。

    所有的感情都随着时间在发酵,那时的他明知沈竹音并不喜欢他,却总是怀揣着奢望,毕竟两人有婚约在,沈老爷也认可自己,总有一天,他们会相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