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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哒。

    房门打开, 骨节匀称的五指按在感应区,指尖接触金属,凉意就传导上涌。

    “哒哒”军靴踩踏着阴影, 发出清脆的声音, 半只脚跨进了门内。

    男人修长的身形, 随着逐渐滑开的原始木质门, 被身后的冷光缓缓勾勒出一圈轮廓。

    极光,格外活跃。

    帝国陛下眉眼一撩, 点漆如墨的凤眸疑惑看过去。

    光影婆娑,枝叶葳蕤遮蔽。

    “陛下。”

    恰此时,总管皮埃尔的声音响起。

    尚未看清的视线, 顿时又收了回来。

    兰诺皱眉, 刚才极光摇曳,垂落遮蔽的枝叶里是不是有个人?

    他正要再次看去,皮埃尔已经走上前来,他表□□言又止,看兰诺的眼神充满自责。

    兰诺冷淡的问:“有事?”

    皮埃尔唇动了动, 不经意一瞥, 隐约看到房间里光影斑驳,似是生长着一颗粗壮的极光树。

    皮埃尔怔了下:“陛下,您怎么把……”

    “无碍。”兰诺顺手关上房门,隔绝了皮埃尔的视线, 也隔绝了泄露出来的光影。

    他拉回话题:“你找我有事?”

    皮埃尔看了他一眼, 重重叹了口气:“我是想说记忆体的事……”

    隐约的话语,被隔音效果极好的房门阻挡在外。

    在兰诺关上房门的瞬间, 蜷缩的人影耳朵动了动, 似乎听到了外界的动静, 又像是无意识的反应。

    无数的极光围绕在时辛周围,穿梭没入又钻出,像是激荡跳跃的欢快小浪花,特别喜欢在她身边。

    时辛指尖动了动,长卷的睫毛颤动的更厉害了,她似乎快醒了。

    在梦境中,小猫猫更是觉得只差一点点了,她说不上来,就像是蝴蝶破茧,明明茧子已经捅破了,但她就差最后一点力气才能挣脱。

    这种感觉,让时辛非常难受。

    终于,她不管不顾,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往上一挣。

    噗叽,似气球漏气。

    最后一口劲没续上,趋于稳定的人身开始崩溃,霎时又变换回了毛茸茸的猫猫身体。

    哎。

    茂密苍翠的树冠间,似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满怀怅然和无奈。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并且悄无声息,半点都不为人知。

    与此同时,一门之外。

    皮埃尔老脸皱着:“陛下,记忆体找到时,记忆舱体正在以观影模式解锁,我那枚记忆体里基本都是陛下小时候的事。”

    这就是皮埃尔放心不下的事:“现在不晓得是谁偷的,也不知道是谁观看了记忆体,陛下幼年的事若是传出去,我担心会被陛下造成不好的影响。”

    帝国陛下静静听着:“无碍,从前的我是我,现在的我也是我,好或不好都不会有影响。”

    “可是,”皮埃尔嘴唇嗫嚅,“里面有路西法族群寄生的记忆……”

    族群寄生。

    提及这个字眼,深邃的凤眸顿时就蒙上一层秋霜,凉意从眼尾泄露出来,连眼神都是没有温度的。

    皮埃尔忐忑不已:“都怪我太不小心,人老不中用,我是不想遗忘和陛下有关的记忆,所以才将记忆贮存。”

    可谁能想,竟有人偷什么不好,专门偷记忆。

    “勿须担心,”陛下声音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波澜,“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有了新的族群。”

    听闻这话,皮埃尔诧异。

    新的族群?陛下脱离了路西法族群?

    不对,路西法族群早就和陛下融为一体,兴许别的族群会存在脱离的情况,但陛下绝无可能。

    帝国陛下:“我是最后的路西法,路西法族群的命运,会在我这里终结。”

    顿了顿,他又说:“安修不需要寄生,也不需要参与路西法族群。”

    说着,他再次推开房门。

    原始木质的房门,雕刻着缠枝玫瑰的图案,在冷白的光亮下,散发出温和的木质芬芳。

    皮埃尔脱口而出:“陛下,我能问问,您和谁组建了新的族群吗?对方人怎么样?”

    陛下脚步顿住,他没有回头,视线越过房门,落在了晃动的极光影上。

    皮埃尔就听他声音很轻的说:“嗯,是个很好的成员。”

    毛茸茸软乎乎的,会扑过来蹭脑袋,还会拆他房间,弱小又活泼。

    闻言,皮埃尔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他朝兰诺行了一礼,适才收回视线退下。

    没走出几步,皮埃尔还是忍不住回头。

    他看到,一抹铂金色发梢扬起,很快就消失在门里面。

    皮埃尔停住脚步站在那里,他愣愣看着关上的房门,将陛下刚才说的话回想了好几遍。

    新的族群,新的族群成员,路西法的命运,安修的未来……

    一时间,他惆怅的叹了口气,竟是不知眼下陛下的所作所为,对帝国对路西法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往后,陛下的前路到底是幸福光明的天堂,还是比当年路西法还惨烈的炼狱,竟是无法推测。

    皮埃尔摇摇头,背着手离去了。

    冷白的光从他头顶打下来,在他脚下拉出斜长的影子,那身影的背脊,越发佝偻苍老了。

    兰诺走进房间。

    他微微抬头,看着房间中央的极光树,在被枝叶掩映的粗枝间,他的族群成员似乎快睡醒了。

    陛下一抬脚,脚下极光闪现。

    下一刻,他就浮空站立在粗枝前,分花拂柳的拨弄开枝叶,雪白的毛茸茸团子恰好翻了个身,露出湿濡的粉色小鼻子。

    小猫猫眼睛都没睁开,翻身来仰躺着,短短的四肢尽可能的前后伸展。

    粉色的小嘴张开,露出奶气的小尖牙,和同样粉的小舌头。

    舌头尖卷着,猫猫打了个呵欠。

    这个懒腰伸完,她已经嗅到了兰诺的气息,猫猫头朝他的方向拱过去,喉咙里发出娇嗲的咪咪声。

    小奶猫:“咪咪咪。”

    树树,猫猫做梦了哦。

    那是一个好长的梦境呢。

    小猫猫才刚睡醒,脑子里塞满了梦境的内容,实则是很多很多的记忆信息流,这会还没适应下来。

    陛下微微俯身,铂金色的长发从耳鬓垂落,被极光掠起时的微风荡起,又缓缓落下。

    他的眸色有微光涟漪,像是特别打磨过的黑曜石,又黑又亮。

    陛下:“是什么样的梦?”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去碰触不断抖动的粉白小耳朵。

    耳朵毛毛被碰触到,于是小耳朵抖的更快了。

    猫猫抬爪爪,一把勾住在耳朵上使坏的手指头,带到前面来爪爪按住。

    两只前爪爪没有伸出爪钩,只用单纯用嫩气的肉垫按捂着兰诺的食指。

    小猫猫仍旧是仰躺的姿势,毫无意识的露出了粉色的软肚皮。

    蓬松的毛尾巴时不时扬一下,上卷着盖住肚子。

    她咪唔咪唔的叫了两声,想跟大树说说梦境,一时半会却不晓得该从哪里说起。

    不知道怎么说,小猫猫突然就不想说了。

    她惬意的蹭了蹭背,液体般柔软的身躯在兰诺的注视下扭来扭去。

    极软的小肚子,更是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就很勾o引人!

    兰诺想起了狮族人所谓的吸猫,他抽了抽手,居然没抽动。

    猫猫不自觉伸出点爪钩,更用力按着兰诺食指。

    于是,帝国陛下果断换一只手。

    他观察着猫猫的反应,试探的轻戳了下她满是软毛的胸口。

    软!

    软到根本没用力戳,细密的毛毛就塌陷下去,将指尖完全包裹住。

    于是,属于猫猫身上的体温,略高于人类的体温,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将兰诺的指尖染出暖意。

    似落雪扫上绯色余晖,又如白冰抹了一笔丹朱。

    兰诺指尖动了动,一时间竟生了微末贪恋,并不想立刻就收手。

    猫猫歪歪头,短短的前爪弯着,要去勾回这总是乱作怪的手。

    但她的爪爪太短了,勾了半天只在空气里勾来勾去,就勾了个寂寞。

    兰诺低笑了声:“饿了吗?”

    猫猫放弃勾回兰诺的手,尾巴拍了拍身下,一边发出咪咪的轻声一边左左右右的滚来滚去。

    陛下头更低了些,指尖从猫猫胸口的毛毛里上撩,反客为主勾住她毛茸茸的白爪爪。

    兰诺低声问:“带你去吃肉?还是吃海鲜?”

    他捏着爪爪看了看粉嫩的小肉垫,极娇嫩的颜色,轻轻往里一按,就像是梅花瞬间绽放,小肉垫也跟着打开。

    一按一放,再按再放,简单的动作立时就会上瘾。

    帝国陛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将时间浪费在一只猫爪爪上。

    他半垂眼眸,鸦色睫羽下掩,只微微上挑的眼尾,泄露出他不错的心情。

    忽的,猫猫不动了。

    如同刹那极凝固的冰雕,小猫猫猛然睁眼,圆溜的蓝色猫儿眼,飞快掠过精芒。

    下一瞬,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小奶猫毫不犹豫的弹出利爪,看都没看清面前的人,一爪子就挥下去了。

    唰!

    白芒乍起,寒光匹练。

    帝国陛下眉宇不动,瑰丽的极光拂过他的脸,带起垂落在胸前的长发。

    一切都成了慢动作。

    猫爪挥动出流星的弧度,擦着陛下面门过去,锋利割面,两根长发飘然落下。

    陛下眨了下眼,指尖稍稍用力,瞬息就扼住了另一只同样想要暴起的猫爪爪。

    他眉心微拧:“小乖?”

    陛下不确定,是不是哪里碰触了猫猫的禁忌,毕竟刚才都还好好的。

    猫猫爪子被控制,她遂一动不动,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盯着兰诺。

    不过,那双蓝色猫儿眼里,眼瞳已经竖成了一条线。

    小奶猫,处于戒备攻击的状态。

    兰诺不解,他低下头去看猫猫。

    黑亮的凤眸对上蓝色的猫儿眼,似乎要看进猫猫灵魂深处。

    小奶猫浑身一僵,猫猫脑袋不断试图往后仰,尽可能离兰诺远一些。

    脑子里,无数的记忆有条不紊的归位,刚睡醒的慵懒褪去后,属于时辛的理智终于上线。

    然而,时辛怎么都没想到,她恢复记忆彻底清醒后的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就是暴君!

    他还捏她的爪爪!

    此时,兰诺离她极近,近到他温热的鼻息,都拂到了她的毛毛上。

    暴君强大的气息,像深不可测的大海,自上而下压下来,将她整只都笼罩其中。

    没有记忆只是小猫猫的时候,跟兰诺相处久了,猫猫没太大的感觉。

    可现在,时辛恢复记忆,她虽还顶着猫猫的壳子,可内里她非常明白,自己是个人,是联邦猫科觉醒者时辛!

    同为觉醒强者,对兰诺的气场很敏感。

    如同狭路相逢的猛虎,谁都不愿屈于人下,便是没有分出胜负,但骨子里那种强悍的侵占欲,是抹消不去的。

    时辛忍耐了又忍耐,猫猫耳朵在狂抖,她整只都处于炸毛的边缘。

    陛下眉心皱的更深了,他仔细注视着猫猫眼睛。

    兰诺:“你是在生气吗?”

    前一刻还奶软黏糊,这会就陌生的像不认识他。

    他说话的时候,气息拂过猫猫的脸,时辛心尖都颤栗起来了。

    太近了!

    暴君离得太近了!

    在族群关系里,兰诺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他不禁俯身的更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今天,猫猫唯一的异常,就是睡的比平时久,而且他在雕像手心里把猫猫抱回来之时,也很没精神。

    兰诺当即捉着猫爪爪就要检查,族群联系感知不到猫猫的半点情绪,这已经是很反常的事了。

    他通过族群,将自己的意思传过去,尽量用猫猫能懂的方式来表达。

    初初理智归位的时辛:“!!!”

    族群!

    喵喵喵,在失去记忆时候,暴君到底对她干了什么?

    时辛再忍不住了,尾巴的毛毛炸开,她在兰诺手上开始剧烈挣扎。

    现在!立刻!马上!必须!

    她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将这段时间猫猫的记忆,和原本的记忆梳理融合!

    小奶猫拔腿就想跑,可兰诺捉着她爪子,她一步都没跑出去,就啪叽瘫在树枝上,成了一张扁扁的猫饼。

    时辛:“……”

    呔!

    她恼怒的扭身就要挠人,扬起的爪子在对上兰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却怎么都挥不下去了。

    兰诺那张脸上,竟是带着担心。

    时辛怔忡,举起的爪子僵在半空中,挠不上去也收不回来。

    暴君在关心她?

    这多荒谬的事呢!这根本就不可能的!

    兰诺黑亮的眼瞳里,只倒影着小猫猫的身影,真切的没有丝毫作伪。

    时辛心尖颤动,兰诺真的是在关心她。

    纯粹直白的关心,干净通透的关心,是她从不曾得到过的关心。

    猫猫爪钩慢慢缩了回去,淡淡的嘲弄像悬浮在湖泊上的落叶,漾起一圈圈的涟漪,动静不大,却无法忽视。

    第一个主动关心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死对头,连对手都会关心她,可是在自由联邦的那些人呢?

    陛下小心翼翼检查了猫猫头,又仔细看了猫猫嫩嫩的肉垫。

    至于软肚皮,在猫猫对他没有足够的信任前,兰诺谨慎的没有动手检查,只是凭借肉眼去看。

    粉白柔软,毛毛细密,没有伤口也没有异常硬物鼓包。

    可这一番检查,并没有另兰诺放心。

    小猫猫仍旧不似往常,没有那种很娇嗲撒娇的叫唤,也没有黏糊上来蹭头。

    “小乖,”兰诺摸出光脑,立刻让秘书办找个首都星最有名的兽医过来,“小乖没事,一会医生就来了。”

    时辛回过神来,爪子顺势换了个方向,一爪子拍飞兰诺的光脑。

    她又没病,要什么医生。

    兰诺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双手穿过猫猫前爪腋下,将之抱起来和视线齐平。

    小奶猫看他一眼,视线游离心虚着不跟他对视。

    陛下变换着角度,让时辛怎么都避不开。

    他表情严肃,向来冷淡的口吻有了波澜:“小乖,你和我是一个族群的,任何事你都可以通过族群告诉我。”

    时辛有点烦躁,暴君就不能正常点,像平时那样清高冷淡,什么都不入眼不关心的说话,多好相处呢。

    显然,兰诺是不能的。

    他拿近猫猫,用一种无奈难辨的语气说:“小乖,我会担心……”

    时辛眼瞳扩大变圆,映着蓝色的眼睛,流露出微微的茫然。

    暴暴暴暴君担心她?

    在既关心之后,还说会担心她?

    时辛望着兰诺,猫科出色的视力,让她可以看清兰诺脸上冷白的微小细绒毛。

    他的皮肤是那种很冷感的白,没有白玉的温润,只有白冰的冷寒。

    与之相对的,他的瞳孔颜色很幽深,深的像是浓墨点铸。

    在他情绪好的时候,那黑瞳会微微泛出亮光,极致的深邃,一对望就像藏着漩涡,能把人的心魂都吸进去。

    干玫瑰色的薄唇,唇线的弧度寡情又凉薄,像兰诺这个人,冷淡的连六亲都能屠戮。

    可这样的人,在说着担心她的话。

    不由自主的,时辛心口塌方了一块,像是被决堤的洪涝冲击,不可遏制的就塌了。

    她不太懂,可莫名的张了张嘴,冲兰诺很小声的咪了个气音。

    猫尾巴甩起来,尾巴尖卷着,卷住了兰诺的手腕,在他脉搏上蹭了两下。

    时辛严肃脸:“……”

    众所周知,猫猫和猫尾巴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兰诺看了眼手腕的猫尾巴:“真的不需要医生?”

    时辛控制住想摇头的冲动,有了第一声再开口就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