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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人要思考一些无用的问题,才会从障见中跳脱出来,看见这世界原本的模样和真相。

  朝阳殿虽然名为朝阳,其实是一座西向的建筑。

  老皇帝逐渐年迈之后,夜卧晚起,十分厌恶上午的日光,因为朝阳会让他睡不着觉,所以就搬到了这座西向的小宫殿中。大司命和祭权奏称:历来皇帝居所,皆称朝阳殿,取帝国欣欣向荣之意。陛下虽属意此殿,却不可乱了规矩。于是,将这座西向的宫殿,改名朝阳殿,原朝阳殿,改为乾元殿。

  殿内帷幕重重,是老皇帝为了不让阳光影响他睡觉而设置的。黑色的绒布就像是能吞噬光明的黑洞,让殿中的烛火,显得格外黯淡。

  老皇帝斜倚在床榻上——一张很老的卧榻,描金的花纹已经脱落的七七八八,露出原本的红色木质,显得古朴老旧。老皇帝用锦被的一角遮住肚子,似乎已经不耐北方的深夜的寒凉。床头,竖着一根泛着绿光的铜棍,一端削成三棱形,甚是锋利,是老皇帝早年征战沙场时的兵器。

  老皇帝从不召宫人侍寝,门外也无侍卫。谁都知道,他曾经是帝国第一高手——也许现在也是,所以他不需要侍卫也不需要宫人,他什么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只是,他已经五十年没动过手,所以,现在人们以为的帝国第一高手,是大元帅应笑我。

  老皇帝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满面红光,丝毫看不出已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他就那样静静的躺着,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忽然,他的眼皮动了动。殿里昏暗的烛光,也随着爆闪数下。老皇帝打了个哈欠,淡淡的问道:“查的如何了?”

  帷幕后,一个淡淡的人影隐在黑暗中,跪在地上道:“已查明,同行那人,乃是听雨剑阁弟子。”

  老皇帝的眼睛微微睁开,眼中精光爆闪:“你们是在何处追踪到他们二人?”

  “淯阳城外。”

  “淯阳?”老皇帝眼睛又闭了起来。“是那个前朝皇室后人,凛牧慎所治的淯阳么?”

  “是的。凛牧慎赠给二人两匹骏马。”

  “哼,前朝余孽,果不可留。”老皇帝鼻子里哼出这句话,把肚子上的锦被向身外拉了拉,继续道:“他们现今到了何处。”

  “已出了洛州城,正往帝都而来。我们在洛州跟踪途中,遇见了帝都前去报信的听雨剑阁弟子,已被处决于城外。”

  “看来,听雨剑阁是铁定卷入喽?那么,明日你就带人把他们灭了吧。”老皇帝懒洋洋的。

  “是,陛下。云师弟和薛师弟依然在掌控二人行踪。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着你雷师弟前往天峨山,协助守陵的四家人一起守卫帝陵吧。”

  “凛牧慎那边……”

  “区区蝼蚁,还能撼天?不必理会。”

  “是。”

  帝国六典之刑典中,有关徙囚的规定:皇族获罪,徙囚流放者,从者百,禁军八十,杂役二十,囚车宽八尺,长一丈,以红布缦之。九卿,从八十,禁军七十,杂役十,囚车长宽各八尺,以青布缦之。王侯,从六十,禁军五十五,杂役五,囚车长宽各六尺,以白布缦之。士大夫,从军三十,囚车长宽各四尺,不缦。其他平民获罪,则按其罪行,由当地府县上枷,徒步,派两到四名衙役看押随行。

  此时,通往帝都的官道上,一条冗长的队伍,护送着四辆辚辚的囚车,正迤迤前行。奇怪的是,前三辆囚车,从缦布的颜色,形制来看,都是王侯级别的罪犯所乘坐。而队伍的末尾,则跟着一辆窄小的囚车,长宽高均不足四尺,大小仅能容下一个成年男子坐在内中。囚车上下,罩着黑色的缦布,看起来十分厚实。二十余名厚甲禁军紧随其后,看起来对车中囚犯甚是忌惮。

  队伍末尾压轴的一辆大车,红木车轴,乌木车轮,铁制的车箍描着金色的太阳神鸟;攒顶的车厢开门雕窗,四角垂饰金线流苏;双马并驾,车夫居中坐在车上,手牵缰绳,只见两只骏马八蹄齐驱,不紧不慢,跟在最后。马车形制,正是十廊九卿出行才能使用的规格。

  官道上偶有不明就里的邮差骑马掠过,不由得惊异:是谁家的王公贵族犯了这么大罪,竟然惊动九卿顾命大臣亲自押送囚车!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罩着黑布的囚车中说道:“雨术师,白侯爷的囚车在最前面,你这一路老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岂不是有失体统。”声音轻浮,腔调浮夸,原来是白少棠的师傅,南五省第一神医香拂先生。

  随行车中苍老的声音道:“香拂先生大名,老夫在帝都时,便已有耳闻。白侯虽是此行的正主,但老夫主要还是得防着先生。听说先生一身本领,通天彻地,若是不严守慎防,老夫怕一个疏忽,走脱了先生事小,再让先生救走其他人,老夫就担待不起啦。”